她从上午一直熬到黄昏,击退了妖物的十几次攻击,周围较强的妖物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大多就是稍弱的又喜欢成群出没的那类,它们喜欢趁着夜色的掩护一拥而上,以数量取胜,到时候自己又怕是要头疼不已。
但是那是入夜之后的事情,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毕竟眼前还有一个棘手的敌人。
从早晨开始她就感到了这股气息,沉默而孤独,强大而古老。对方也在她背着狼人一进入森林中的那一刹,就察觉到她的存在。
这股气息是最早靠近她的妖物之一,但一直默默地停在不远的地方,没有任何行动,仿佛要观察她的战斗,又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其他冒进而上,送了性命的妖物。其他后来赶到这里的妖物,无一不纷纷避开它,绕路奔向这边。
随着强大的气息一个接一个的消逝不见,这个妖物终于开始行动了,它也会忌惮夜间倾巢而出、成群行动的妖兽潮吧,所以想在天黑之前狩猎得手。
那女子看了看斜阳,笑吟吟地说道:“这是天黑之前的最后一场考试了。”
远方传来沙沙的声音,一头妖兽踩着青草,缓缓向这边走来,步履沉稳有力,一点都不像一闻到血腥味就兴奋狂躁的那些妖物。
一头老虎出现在远处的空地上,慢慢向那女子走来。
那女子睁大了双眼,似乎难以置信那股妖气的来源是这样一只老虎。
那只老虎走的很慢,后脚似乎有些跛,毛色黯淡,身形消瘦,肚腹上的毛皮几乎低垂到地上,他的指爪早已变钝折断,前脚掌上的几根利爪甚至已经消失不见,口中的尖牙也掉了数颗,剩下暗黄色牙齿的不是变钝就是折断,眼中曾经威慑百兽的神采也消失殆尽,眼睛中仿佛蒙了一层白色的云翳。
这分明是一只暮年的老虎。
不要说妖兽,就算寻常的野兽也不会畏惧这样一只行将就木的老虎。
但为什么刚才的妖兽都绕着它走,为什么它身上的妖气又如此强大?
女子心中一沉,忽然想起一个传说。她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冷,进入这片森林中这么久,她是第一次感到受到威胁的感觉。
那只老虎慢慢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眯着眼睛,张口打了一个哈欠,它的尾巴缓缓一晃,神态慵懒,前爪伏地,弓起腰身,如同一只晒着太阳、刚刚睡醒的大猫,慢慢地舒展着巨大的四肢。
但女子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扑面而来,将自己散发出的寒雾逼退了数丈;对面那个慵懒的身躯眨眼间就能变成一只杀戮凶兽,那种原始而凶蛮的力量就像绷紧了的弓弦,随时都会爆发。
她咽了一口口水,体内的妖力运转地更快了,身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蓝色气旋。
那只老虎在寒雾的边缘停住,扭头看了看西沉的斜阳,嗅了嗅空中的气息,然后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啸。
那声长啸远远地传了出去,将周围的树林震得簌簌作响,虎啸声延绵不绝,声音越来越响,如同雷鸣一般,竟将附近的山岗都震的微微晃动。
女子听着这啸声,眉头紧皱。
老虎终于停止了长啸,静静地望着女子。
啸声停止了,风声却起来了。山林中突然刮起了狂风,风从更远处的山谷中刮来,飞沙走石,直刮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那女子知道,这是山林深谷对虎啸的回应,如同巨龙身边总是围绕着云雾一般,飓风是虎神的从仆,正所谓“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
寻常的暮年老虎,早就被这林中的妖异生物一口吞掉了,能活到现在的老虎,即便不是虎神,也是成百上千年的老妖了。
刚才的一阵狂风将女子散发的寒雾尽数刮散,只有女子身后埋着镜观的地方,还有一片薄雾,徘徊不去。
虎啸和狂风过后,远近周围一片安静,虫鸣鸟鸣全都听不到了,在地下和岩洞中蠢蠢欲动的成群妖兽气息,都暂时被压制地噤若寒蝉。
那只老虎缓缓地摇了摇头,闭上嘴,口中咯咯作响,等它重新张开口的时候,一口的黄色碎牙从它的口中掉落,取而代之的,是颗颗洁白崭新的尖利牙齿,桀立在老虎的口中。
女子看的微微一惊。
老虎低下头,又低低地吼了一声,眼中精光暴涨,刚才眸子中的白色障膜消失不见,两只眼睛明亮的就像要放电一般;刚才跛掉的后腿突然伸直,新的银色爪钩从指尖上长出,顶掉旧爪;老虎将尾巴举到空中,猛地一甩,迅猛如鞭。
它身上的皮毛从头开始变化,原来如同枯草般暗黄的旧毛发如同针叶一般簌簌落下,一层夹杂着黑色斑纹的金黄闪亮的皮毛飞快地长出,崭新的皮毛下,肌肉膨胀,骨骼增长,身体里的生命力就像活物弹动一般,将它的皮肤撑的涨起,刚才的颓唐衰老之色一扫而光,转瞬间这只老虎就像脱胎换骨一般变了模样,身形大了两三圈,伸腰展臂,气势如同狰狞一般,摆尾摇头,吼声好似霹雳一样。
那女子看着变换身形的老虎,低声说道:“虎千岁则牙蜕角生。”她的眼神中好似有些悲哀和不舍,她用余光迅速瞥了一眼身后,用右手按住身上的伤口,又勉强试着抬了抬被血浸透的左臂,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次我可能撑不到晚上了,对不起啦。”
对面的老虎仍然没有停止变化,在它的白额之上慢慢伸出一个隆起,隆起变得越来越大,渐渐破皮而出,不停生长,直到形成一个尖角。
那个尖角直径四五寸,长约一尺,质地白皙晶莹,有如玉石,上面带着螺旋状的花纹,角上闪着一层幽幽的白光。
那女子开始苦笑起来,叹道:“我的运气真太不好了,竟然遇到一只这么奇怪的老虎,能换牙长角。也许当时不该逃进这片森林的,直接和那个野蛮小女人打一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