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羊武幽幽醒来，见到关眉已经出来，抓着自己的手跪坐在身边，顾宁及几名卫士则跪坐在她的身后。
关眉见羊武苏醒，哭着说道：“阿武，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阿眉，我没事，别哭了。”羊武紧紧握着关眉的手说道，“过几天我的六弦琴做好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唉，当初杀了刘涣，就该去找了，把安国交给顾县丞……”
“阿武，不关你的事，”关眉哭道，“真的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
“阿眉，确实是我害死这两千多人，”羊武说道，“如果不是我太强势，非要把赵宫气焰打压下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根本就不应该当什么县令。”
“燕县令，”顾宁施礼劝道，“赵宫父子罪恶累累，死不足惜。但是灭门之事，实属意外，尊驾不必自责。燕县令仁义素著，众所周知。若非燕县令盛德巍巍，深得民心，安国城三万百姓如何能众志成城。因此，燕县令不仅应该当这县令，若朝廷能顺应民心，命燕县令继续当下去，才是安国百姓之福。”
“是啊，燕县令是好官啊，请不要过于自责。”卫士们也纷纷宽慰道。
在众人看来，灭门之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在这个时代，满门抄斩是家常便饭。虽说这次被杀的人数不少，但是，跟数年前的黄巾之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黄巾之乱前，就已经到处发生民变，豪族、官府被暴动农民攻杀屠府，不胜枚举。后来爆发黄巾之乱，黄巾军所到之处，劫掠一空，屠杀一空。官兵前来镇压，抓到黄巾贼人，也不分军民，一律杀头，每次万级，数万级地杀人，到处都是。汉末名将皇甫嵩最多一次斩杀十余万级，把敌人尸骨筑成“京观”，炫耀武功。
黄巾之乱前后几年，全国范围内死于战争和屠杀的人数，少说也有数百万计。因此，凡是经过黄巾之乱的人，对于大屠杀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只是他们不知道，羊武本身就是一个身怀灭门之祸的人，每次见人灭门，都联想到自己家中那些无辜被杀的妇女儿童和奴婢们。羊武的一妻一妾和两个孩子，都死于屠杀。
当年他突袭仇人，成功袭杀数名仇家。本来也还有机会屠杀更多人报仇雪恨，但是当他举刀向那些妇女儿童和无辜奴婢的时候，他下不了手，自己妻儿奴婢惨死的情景总是出现在眼前。自此，羊武尤其痛恨滥杀无辜。
而今羊武虽然死去，他身上又附上又了来自21世纪的万鼎的灵魂。万鼎作为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道主义者，自然更加难以容忍这种针对妇女儿童和无辜百姓的暴行。
战场上的牺牲是不得已，哪怕死人多一点羊武也能接受，可是这种是针对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的屠杀，羊武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而这次屠杀，又是由他引起，羊武没法做到心安理得。
好在羊武身体本无大碍，他刚才只是突然见到那么多无辜人命被害，瞬间热血上冲，晕死过去。现在醒来，恢复了理智，便也没什么问题了。
“走，我们出城去”羊武说着，坐了起来。
“燕县令，你身体没事吧？”顾宁问道。
“没事，刚才乍一听说，猝不及防。休息了一阵，现在好了。”说完，羊武站了起来。
虽说没事，可一站起来，还是感觉身体有一点飘，晃了一下。关眉和顾宁急忙用手扶他，关眉关切地问道：“阿武，真的没事吗？要不再休息一会。”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羊武说着，稍微站了一会儿，终于迈着大步走出县衙。
安国城西门外，数千民兵等了半天，终于见到城门打开，燕县令大步流星带着数十名卫士走了出来。因为城外满是血淋淋的人头，所以关眉被留在城内不给出来。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面对一堆人头，羊武还是无法正视。那些无辜的孩子，那些无辜的妇女，那些无辜的老人，好像都在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羊武问道：“为什么要杀我们！”
羊武走到人头堆前站住，站了一会儿，等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之后，问道：“谁是头领？”
人群前面数名民兵头领站了出来，行礼答道：“草民拜见燕县令。”
“五大家族都是你们带人满门抄斩的？”
“正是！我等特来向燕县令投降。”
“来人！”羊武叫道，“全部抓起来！”
羊武身后卫士立刻上钱前把这几个头领全部拿下，跪到羊武面前。
民兵们见到羊武突然抓人，一阵骚动，不知道燕县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不接受大家的投降？在这个时代，敌人的人头就是战功，这些人带来了两千多颗敌人的人头，应该得到丰厚奖赏才是啊。
那几个被抓的头领更是急了，大声问道：“燕县令，我们犯了什么罪？”
“你们可知我燕虎做事的原则？”羊武问道。
“知道，贼首必诛，余犯不论。”众人答道。
“知道了为什么还滥杀无辜？”羊武大声喝道。
“燕县令，他们不是无辜，都是五大家族的人，都是贼首啊，后面这数千兄弟才是被胁迫的从犯。”
“是五大家族的人，就一定是贼吗，是贼就一定是贼首吗？谁告诉我，这个小孩犯了什么罪？谁告诉我，这名妇女犯了什么罪？”羊武指着人头愤怒地斥问道。
“燕县令，他们都是贼首的家人啊！”那几名民兵首领还要强辩。
“如果是贼首家人就算犯罪，那你告诉我，那名奴婢又犯什么罪？”
“他们……他们给贼首当奴婢啊！”
“如果给贼首当奴婢也要斩首，那你告诉我谁叫从犯？你们都给五大家族种田，你们是贼首还是从犯？”
那几名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无话可说。
“既然你们答不上来，那我告诉你们犯了什么罪：滥杀无辜罪！”
“燕县令饶命啊，我们知错了！”
“你们知错太晚了，我放过你们，两千多条无辜生命放不过你们。你们放心去吧，你们家人我会安置妥当。”
“燕县令……”
众人仍要求饶，羊武一声令下：“杀！”数颗人头瞬间落地。
民兵们见到几个头领被砍了头，心中蹦蹦直跳，心想，好在当时自己没有带头，不然这下可惨了。
羊武面对两千多颗人头，突然双膝下跪，拜伏于地。后面顾县丞及数十军士见了，齐齐下跪，拜伏于地。对面几千名民兵见了，也只好跪下，拜伏于地。
良久，羊武站了起来，众人也齐齐站起。
“大家都回家去吧，”羊武对着数千民兵喊D县衙很快会派人去到各邑抚恤死伤，清点府库。谁再滥杀无辜，哄抢钱粮，定杀不赦！”
“谢燕县令饶命！”数千民兵拜谢而去。
从郡治卢奴县发兵前来的一曲郡兵来到蠡吾县，遇上返回蠡吾的县尉黄富，知道赵宫兵败身死，攻打安国已无意义，也无可能取胜，便驻兵蠡吾，派人回卢奴县复命，听候太守调遣。
五大家族既灭，羊武抄没财产无数，良田数十万亩。除抚恤在战争中死伤的官兵平民外，剩下的钱粮足够官府支用很多年，因此羊武下令全县免税五年。
过去豪族租借土地给佃农，按照五五分成，佃农的负担十分沉重。现在羊武把五大家族的土地，除了部分归还抢夺来的民田，其余全部收为官田，照常租给佃农，与佃农二八分成。
羊武知道，自己这些政策，下一R县令不一定喜欢。但是自己颁布了，下R县令不好废除，至少不敢全部废除。一是会破坏自己名声，二是担心激起民变。如今县衙府库钱粮充沛，数年内没有财政赤字负担，他没有必要去惹怒老百姓。
羊武与顾宁忙忙碌碌了几天，安国重新回归了平静。
这天下午，一人骑马从安平方向奔入城来，南门城门军士查看入城文书后立刻放行，此人沿着大街中央的驰道飞马奔向城北的官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