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武这几天头脑一直在思考着打仗的问题，完全忽略了皇甫嵩是个德高望重的名将的同时，也是个冷酷无情的屠夫，屠杀俘虏他从来毫不留情。
“文德。”羊武听到叫声，回头见到皇甫嵩率众部属过来送行。
“君侯。”羊武迎上去施礼应道。
“今天老夫斩杀逆贼，为你壮行，哈哈哈哈……”
要在平时，羊武听这笑声可能觉得爽朗豪迈，可如今听来只觉阴森恐怖。
“君侯，”羊武施礼道，“武有一事相求。”
“你说。”
“请君侯饶过这数万俘虏一命。”
“文德，你说什么？”皇甫嵩严肃说道，“自古以来，叛逆不忠为天下第一大恶，若不杀他们，如何警示天下人？”
“君侯，您在下曲阳斩杀过十余万叛军，筑京观以警示天下，可曾让天下得到过太平？”
“这……”皇甫嵩一时语塞。确实，他虽然斩杀十几万黄巾俘虏，可是黄巾余部起义仍然连绵不断，数年来天下没有一天得到安宁过。到了今年，反而愈演愈烈。
“羊武！”左将军长史梁衍见羊武如此顶撞皇甫嵩，让他难堪，对羊武大声喝道，“你敢如此对左将军说话！”
“梁长史，”皇甫嵩对梁衍一挥手，说道，“让他说。”
“君侯，这些俘虏，本来出身平民百姓，只是因为没有活路了才不得不跟人叛乱，只求谋得一碗饭吃罢了，未必人人恶贯满盈，何必多害人命。”
皇甫嵩道：“文德，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只是，今天放了他们，明天又加入叛军，朝廷将永无宁日。”
“君侯，国家安宁在于施行仁政，仁政不施，杀人再多，只会越杀越乱。如今朝堂昏暗，却让小民赔命。民乃国之根基，长此以往，根基不存，朝廷岂不有累卵之危？”
羊武此话一出，除了皇甫嵩，现场人人为之变色。
“君侯，羊武偶获胜仗，便居功自傲，不但顶撞君侯，而且污蔑朝廷，诽谤陛下，属下请君侯斩首此人，以肃法纪。”一名将军府掾史出来说道。
“文德说得没错。”皇甫嵩又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
羊武所说的这番道理，皇甫嵩又岂能不知。可是，朝堂昏暗这个事实，他是没法改变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朝堂弄出了乱世，他出手来收拾而已。
“君侯，若是这番话传进宫中，只怕连累君侯。”长史梁衍说道。
“老夫一把年纪了，那帮阉竖还能把我怎样？我正好可以告老还乡。”皇甫嵩不屑地说道。
“君侯，”羊武又说道，“如今天下，连说一句真话，都令人心怀恐惧，这样的天下，靠杀人如何能得到太平。恳请君侯饶过数万生灵。”
“文德，依你看，不杀他们，又该如何处置？”皇甫嵩态度软了下来，羊武见到了一丝希望。
“君侯，依我之见，凉州叛乱与他处不同。”
“哦，有何不同？”皇甫嵩感到好奇。
“他处叛乱，多是平民不堪苛税破产，走投无路。而凉州地域广阔，官府所掌控的地方有限，大部分人口不在官府户籍之中，因此凉州多年叛乱不息，跟朝廷苛税关系不大。”
“嗯，说得有理。”皇甫嵩说道，“那你认为原因何在？”
“原因在于凉州军事力量不足。当国家强盛时，凉州驻军充足，可以镇抚诸羌部落，世家豪门，凉州就得以太平；当国家衰落时，凉州驻军不足，凉州割据势力就会趁机骑兵作乱。”
“正如所言。”皇甫嵩说道，“如今国力衰微，凉州驻军过多，则军粮供应不上，驻军过少，则凉州势力攻州掠县。”
“若不能改变这一状况，君侯您今天平息了凉州叛乱，明天您一离开，叛军立刻又起。”
“文德，你说有何办法可解？”
“留下这数万战俘，编为凉州屯田营，战后令他们在汉阳郡渭水边开垦官田。”羊武说道，“渭水边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按四成收租，一名屯田卒至少可以供养一名士兵，这数万屯田卒可供养数万大军镇守凉州。若依此计，凉州叛乱从此绝迹。”
“哎呀，好计策啊。”众左将军从官纷纷议论道。
“确实是个好计策，”梁衍说道，“如今佃农租田，尚与东家五五分成，若官府屯田只收四成，屯田卒无有不满意。”
“是啊，况且，这些屯田卒也可选其悍勇加以训练，战时编入军中壮大力量。”校尉韦虎说道。
“嗯，对对对。”众人纷纷附和。
“哈哈哈哈……文德，没想到你不但是将才，还是胸怀治国方略的相才。”皇甫嵩大笑道，“我当依你此计奏报朝廷。”
“多谢君侯！”成功阻止陈仓大屠杀，救下了数万生灵，羊武一下子感觉轻松起来，急忙向皇甫嵩施礼谢道。
“不过，”皇甫嵩突然说道，“士卒可赦，军官不饶。屯长以上将官全部斩杀，以儆效尤。”
“是！”众人人应道。
羊武知道这次是没法反对了，只好默不作声。很快，近百名屯长以上将官被遴选出来，在军营辕门外斩首示众。
而其他三万余名俘虏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活命了，齐刷刷跪下向皇甫嵩谢恩。他们直到后来回到凉州屯田，才知道是羊武救了他们的性命。
“文德，你在前面开路，需要根据形势做出决策，你把这张地图拿去用把。”皇甫嵩叫人拿过地图。
“君侯，这张地图您留着，凉州全境我已了然于胸。”羊武说完，率军向凉州进发。
从长安到陇西，有一条长达数千里的驰道。这条驰道是秦时修建的，是秦汉时期最重要的西方官道，秦汉帝国正是依靠这条大通道统治凉州和镇抚西域。
在这条通道上，上邽县扼住这条通道西进凉州的咽喉，而陈仓则扼住了这条通道东进关中的入口。
从陈仓到汉阳郡上邽县之间，这段弯弯曲曲的驰道沿着渭河河谷向西延伸，这段长达四百多里（约180公里）的驰道，大部分路段处于崇山峻岭之中。
羊武一路上发现，驰道上驿亭设施完备，驿吏也没有被屠杀，叛军虽然仓皇逃回凉州，一路上并没有破坏和抢劫驿亭，果然不像黄巾暴动那样所过之处破坏一切。
因为是驰道，是凉州与关中最重要的交通要道，不管是朝廷还是割据势力，都需要保持道路畅通。王国、韩遂和马腾毕竟是割据势力，不是流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