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元4997年,新年的钟声响彻了阿士尔联邦。钢筋大厦霓虹闪烁,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百米低空下,各色飞艇牵拉着为数众多的横幅,庆祝着这片乐土又一次的新生。各大城邦在第十二个钟声停息后不约而同地点燃了烟花。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阿士尔联邦,也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午夜时分,为庆祝而欢腾的人丝毫不见减少。
人们沉醉在和平带来的安逸中,翘首期待着更美好的明天。
而在阿士尔联邦极西与多蒙夜区边境的无法地带,同样的夜空,却没有烟火照亮他们阴沉的脸。
三个月前,一支五十人的考古队伍进驻了这片低谷荒山,意在考证一段尚未被揭晓的古文明。这是考古与历史学家一生的心愿,而如果真有尚未问世的文物被发掘出来,那也将是他们一生的荣誉。
只是近三个月来毫无所获,在经费耗尽而考古工作也即将被迫停止时,一场地震突如其来。
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人胆寒。在这板块极其稳定的内陆,没有什么比六级地震更令人始料不及。也因此,十一名优秀的生命被永远地被埋葬在他们自己所挖掘的洞穴里。
而更让人无法预料的是,在地震过后,一座不起眼的小山竟然平白拔高了近百米。人们在山体的一面发现了巨大的洞穴,纵横均超过十米。
随着考古队小心谨慎的探索,终于在五小时后,在洞穴深处,他们惊愕地发现了一片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罗马式建筑群,残墙断瓦不规则地散落在近十万坪的空间里。
每个考古队员都被眼前目睹的一切所震撼,也几乎被脑海中不断冒出的疑问冲昏了头。
藉由照明机器人带来的视野,考古队员们从头顶上光洁的石块不难发现他们仍处于山脉之中,只是对于眼前这片庞大的空间以及这座古城遗址是如何形成,不管他们怎么想,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最后,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好奇心的考古队员们陆续从洞穴里走了出来。他们知道考察工作并不是个人的探险游戏,需要的是团队的合作。而团队合作,总少不了计划与协商。
至今夜为止,云牧楚的考古工作不能说是一帆风顺,但就结果而言,发现了洞穴深处的古城遗址,便已是他最大的成功。一旦他的发现公之于众,一夜之间云牧楚便会成为考古界最炙手可热的宠儿,继而扬名立万。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切方案流程都计划完善,考古队伍即将对古城遗址开始进行发掘的时候,便遇上了最大的难题。
不是技术欠缺或环境突变等客观问题,而是人为的阻挠。
李东世不顾整个考古队的反对,明令禁止了他们对古城遗址的发掘。
“唯有对古城遗址发掘一事,我们绝不退让!”夜月下,云牧楚站在十七名考古队员前方,义正辞严地呵斥着。照明机器人静静地悬挂在半空中,将这一片区域照得明亮如白昼。
与他们对峙的四人堵在了洞穴的入口,意在阻止他们前行。而站在前面的,赫然便是李东世。只见他身穿一身笔挺的西装,不言苟笑,而此时的神色更是严肃到了极点。
“我说过,帝芬博士明天会来接管这一切,古城遗址的发掘也就不再需要各位费心了。”李东世背负着双手淡淡地说道,即使直面十八个人的怒火也丝毫不失威严。
“帝芬博士,就是你所说的物理学家吗?你让一个门外汉来插手考古这项工作?我想你是疯了!”云牧楚朝李东世步步逼近,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怒极而笑的脸。
“帝芬博士同样是位令人钦佩的化学家。”仿佛没有听见云牧楚的嘲讽,李东世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而说到“帝芬博士”,他的眼底由衷地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那有如何?”不知何时,云牧楚已经站在了李东世的跟前,半仰着脸,神色甚是不善。“你是想让他运用量子力学和相对论带你穿越时空去看看这座城是怎样形成,还是指望元素周期表能在考古上能发挥出超乎想像的作用?“如果不是仅有的理智压抑着云牧楚的暴躁,他真的会在李东世脸上狠狠地揍上一拳。在他看来,李东世一再侮辱自己最崇尚的职业。
至此,现场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二十二个人各自抱着自己的想法,只是谁也没有出声打破这一片宁静。照明机器人静静地挥洒着光明在这一片区域,远处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此时的沉默让这个地方变得异常诡异,而无声的对峙,让现场的火药味更加浓郁。
云牧楚,李东世,两者同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前者年仅二十二岁便夺得联邦年度首席考古博士的美誉,拥有着能在半年之内筹集两亿考古资金的征召力。而后者拥有着卓越的统策才能,做事滴水不漏,在公关方面,总能给团队争取到意想不到的利益。
发现了古城遗址是这支考古队目前为止最大的成就。而少了二者之中任何一人,考古队都难以走到这一步。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曾经考古队最强的后盾竟成了他们的绊脚石。因为李东世隶属联邦中央文化部门,所以他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考古工作的进行。在李东世宣布停止对古城遗址进行发掘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决定放弃这三年的努力。心里虽然不甘,但他们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而以云牧楚为首的强硬派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有着对梦想最强烈的追求,因此不顾一切;而年过半百的,也有着最纯粹的价值观——穷此一生去发掘被时间隐藏起来的,真实而珍贵的东西。当一个机会出现在眼前时,他们会比任何人更加珍惜。因为十几二十年后,他们就更老啦。岁月会让他们在高山深涧前止步,在深海巨浪前退缩,他们将承受不住烈阳的热情,搬不动岩石甚至就连拿着放大镜的手也会颤抖,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在考古的道路上稍作停留。
但此时他们的眼睛还很明亮,步伐矫健,也就不会为世俗的重负而驻足。
云牧楚等人在早上被告知必须终止挖掘计划的时候,恼怒之余便很快的决定要绕开李东世擅自进行挖掘。只是没想到李东世竟然先行一步将他们堵在洞口之外。
“我最后一次声明......“李东世似乎在下最后的通盘,他知道再怎么对峙也压不下对面这些人的气焰。事态发展自此,如果再不能在短时间解决,必将会换来更激烈的冲突。李东世眼角的余光发现对面一些沉不住气的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由不得他继续慢慢地消磨对方的锐气了。
李东世沉稳地环视一周,目光再次对上了云牧楚,数秒后,才漠然地说道:”介于特殊的原因,从这个洞口进去的人,将终生禁止从事考古相关工作。“说完,李东世微微侧身,将通向古城遗址的洞口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漆黑的洞口,像是一个能吞噬人意志的洪荒野兽。包括云牧楚在内,十八个人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迟疑。这是他们都不曾想过的后果。因为热爱,他们才执着于古城遗址的挖掘。但现在这份执着却将使他们今后永远被迫与考古失之交臂。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踌躇,而让他们忌惮的是,李东世向来说到做到。
现场再次沉寂了下来,微冷的夜风吹得众人瑟瑟发抖。没有人退后,但也没有人前进一步。他们在权衡着利弊,只是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犹豫不决。
终于,还是有人选择了放弃。只见一个人默默地转身,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也有着自己的追求,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因此看着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云牧楚也没有说什么,他并不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他人身上。而在第八个人转身离去的时候,他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云牧楚不紧不慢地从李东世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漆黑的洞穴。而剩下的九个人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紧随云牧楚身后鱼贯而入。
目送着两队人马离开,李东世不合时宜地皱了皱眉头。在照明机器人挥散的光芒下,李东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仪器。这是引爆雷管的装置,早在云牧楚一众人赶到之前,李东世便在洞穴的隐蔽处挂满了炸药包。一旦有人选择强行冲入洞穴,这便是李东世最后的手段。
但此时李东世似乎并不打算置他们于死地,仅仅将引爆装置放在手心把玩了片刻便再次放回了口袋里。而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云牧楚等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还没有到达古城遗址的时候,就已经和死神插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