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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洋货改变了世界……

正说话间,消失了好长时间的店小二春风满面的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位富态老者。

这老人穿的是上等大红苏州绸缎斜口对襟上装,下蹬一双深黑色棉麻鞋。这一身的行头赶上夏峰三人的还要贵。

一根特意染过的灰黑色辫子垂之脑后,红光满面,虽说上了年纪,腰背仍不见弯曲。

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透射出锐利的光芒,可以看出此人定不是平庸仁慈之辈,难怪这乔治庸老爷子能在风雨中扛起乔家大院几十年而不倒。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从他俩的走路气宇轩昂姿势就知道,这二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夏峰也是见过世面的,想当初同时面临伊藤博文、李鸿章权力界两大顶级巨头都能侃侃而谈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商人震慑到。

乔治庸花白的胡子动了动,上前弯腰拱手作揖道:“呵呵,老朽腿脚不便,未能准时赴约,在这里向几位陪个不是,还请几位见谅见谅。”

先前上桌的几盘开胃小菜早已被胃口大开的唐好鑫吃的干干净净,盘子里只剩下几块嚼不动的鸡骨头。忍着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冲动,夏峰站起身来笑面相迎。

“哈哈,不迟不迟。晚辈也是刚来不久,乔老爷子您这边坐。小二把桌子收拾一下,重新上一桌好菜,今天我要与乔老爷子痛饮三杯。”

乔治庸坐到夏峰对面,微笑的用一双看人无数的眼睛瞧着点菜的夏峰。

走过一个甲子岁月,见过的大官小官无数,甚至与朝廷一品大员打过交道的人,见过的六品七品的小官多如牛毛。

虽说近几十年乔家略有衰败,经常被打压,但胜在底蕴丰厚,仍为晋商头号交椅。

像是这种不入流的千总之辈,于经商无用,于发财无益,还是瞧不上眼睛,奈何夏峰就是一个例外。

乔治庸老爷子经过京津,惊奇发现市面上的食盐竟然出奇一致的由一家供货,而且价格还便宜的很。

乔家经营票号与食盐,即使在本地也要与当地盐商竞争,却做不到像是夏峰这般垄断经营。由此可见,此人也是奇人一个。

乔治庸老爷子也想见见这个近乎于一夜崛起的神秘人,也想学学他是用怎样的手腕和手段经营一方市场。

夏峰主动端起一碗温热的茉莉花茶敬茶道:“晚辈夏峰,早就久闻乔老爷子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以一己之力挽大厦将倾,再续晋商百年辉煌,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老爷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乔治庸接过夏峰敬上的茶水,笑道:“哪里的大名,说来也惭愧,倘若不是早前办错了事,偌大的百年乔家也不会险些落个人财两空地步。老朽只是苦苦支撑而已,能保住这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已实属不易,哪里敢再谈什么辉煌,不敢当也当不起。”

乔治庸传奇的一生起源于一次的意外事故,兄长病亡,为了撑起乔家,不愿意做生意的他放弃了科举,弃文从商背负起家族的兴衰荣辱,初次掌舵家族的乔治庸面临商号严重的信任危机,欺骗客商,擅自提高汇率困扰着乔家。

乔治庸针对包头各分号欺蒙客商等行为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保证了乔家生意稳定的同时也建立了以“诚信”为首的商业秩序。

最惊心动魄的事迹是在太平天国****时期,乔治庸不顾战火肆虐,南下武夷山,北上恰克图,开辟了横亘南北的漫长茶道,为南方武夷山茶叶打开海外市场。

乔治庸力在经商程中,开设票号,提出“汇通天下,货通天下”的口号,开设了乔家票号,将乔家买卖又提升一层楼。

天有不测风云,正值乔家买卖兴隆,蒸蒸日上之际,因为陷害,乔治庸与太平天国将领有交集一事曝光,朝廷将乔治庸打入大牢。乔家无奈,幸好从商百年的乔家人脉广大,前后使银子无数将乔治庸从牢中救出。被朝廷圈禁在家一躺就是十年。

太平军覆灭,朝廷对乔治庸的圈禁令解除,但由于时局动荡,乔家买卖也已经是大不如从前。

十年时间,太平天国平定,同治中兴,洋务运动,错过了黄金发展十年的乔治庸四方游走,一方面是为了联络之前十年失去的老主顾,二来是打通其他的生意路,寻找发财途径。

夏峰捧道:“老爷子这还是谦虚了,弃文从商,南下岭南,北上关外,万里茶道。以诚待人,以信为本,汇通天下,货通天下,票号一家。天底下谁又会有乔老爷子这番魄力?我看这百年来第一人非乔老爷子莫属!”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想有一番作为,那也是有心无力。这天下,将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倒是夏小友,年纪轻轻得权得势,将来前途必定是不可限量。”

“乔老爷这么说话,可是捧杀晚辈了,和乔老爷功绩相比,晚辈不过是瞎折腾而已,哪里担当得起夸奖。”

“呵呵,夏小友也着实客气,乔家落魄已近十年有余,这十年间错过了多少,老朽打心眼里看的通透,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空有一副外壳,日暮西山,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唉,创业艰难,可殊不知守成更是不易。”

话到悲凉,乔治庸叹口气,将面前凉透的茶水喝尽,滋润发干的嘴唇。乔治庸大胆的将自家短处说给夏峰听,自然也不怕夏峰透露给其他的晋商对手。若是害怕,他也就不是那个大刀阔斧敢说敢干的乔治庸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乔家虽然是在走下坡路,但毕竟想要乔家垮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乔治庸自信在自己有生之年不会见到乔家衰败,而他还在寻找乔家崛起的救命稻草。

夏峰笑道:“乔老爷子日子不好过,晚辈更是活的艰难。乔老爷是得罪权贵,乔家因此遭受无妄之灾,因此遭受打压。晚辈也是因为朝中某位大人一言,手底下几千号弟兄因此也断了活路。不怕乔老爷笑话,我这个千总营官,自从上任半年来,还从未见到过朝廷的一文银子拨款。最开始的军饷都是我自己掏腰包垫上的,看着弟兄们穿破衣服,破草鞋,吃野菜,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我这心里就格外的不是滋味。搞点儿副业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我所干的不过是想让弟兄们能吃一顿饱饭,穿的暖和儿而已。从某种程度来说,晚辈与乔老爷也同为天涯沦落人。”

乔治庸听的是连连点头,对于被打压十年的他来说,这一点儿可是深有体会。夏峰的自爆其短也拉近了与乔治庸的关系,博得了好感。

乔治庸开怀笑道:“哈哈哈!好一句天涯沦落人,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为了这句话,夏小友,老朽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以茶代酒,干了此杯!”

桌上四人碰碗将杯中茶水喝干。

待到气氛磨合的差不多了,放下茶杯,夏峰切入正题,询问道:“不知乔老爷此次不远千里远赴京津考察,不知可否找到什么发财路径,不妨与晚辈透露一声,也好给个参谋。”

也许是和夏峰聊的开心,夏峰身上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和力,感受不到敌意的乔治庸说道:“唉,哪里有什么发财法子,这十年未曾出过家门,偶然的出来一次,却感觉这世道是彻底的变了。”

“怎么个变了法?”

“就说说这天津卫的街头巷尾吧,路上走的也不再是长辫子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了。还有高鼻梁白皮肤蓝眼睛的洋人。最可气的是,中国人的土地中国人还不让走,划给洋人来住,美名曰租界。给钱才叫租界,不给钱那叫硬抢!只听说咱们大清国给人家赔银子,什么时候听说过洋人给过咱们租界费。”

乔治庸顿顿气,指着身上穿的衣服。

“看看这上等的苏州绸缎,光鲜亮丽,多好,虽说贵了点,那也是一分钱一分货。再看看现在几家绸缎庄还卖咱们中国人自家的国货,就连咱们穿的衣服也都是从哪个什么大不列颠英国进口的西洋货,卖的还便宜,让咱们自家的绸缎都卖不出去了。三百六十行,不管哪一行,做买卖前都要和一个洋字扯上关系。衣服上印着洋码,鞋子上打着洋文,中国人连自家的中国字都看不懂,更别提这些个洋文鸟语了!我看这将来啊,过不了几年,什么景德镇的青花瓷,芜湖的铁画,老调的昆曲都要被英国瓷,德国画,美国曲给取代了!就是咱们自己的民族基业被冲毁了,还得要拍着手给他们洋人叫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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