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那日你重伤痊愈之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再骗过你”
身旁的树叶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他勉强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一言不发。
1
在回会客山庄之前,我突然想起我先前诓那侍卫出来买些药材,所以便去了趟附近的医馆。
我拎着药快步走进山庄,却见到不远处几个宫婢侍卫慌忙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怎么了?”我走到近处问其中一个婢女。
那婢女名唤仪容,是朝颜的贴身侍女。
“殿下方才来找王妃,脸色阴沉的十分怕人”仪容神色焦急又自语道,唯恐声音大了被旁人听了去:“莫不是因夕夫人一事迁怒到我们王妃”
我立即正了神色,也浅声道:“迁怒?”
仪容下意识的捂着嘴,觉着自己说错了话,便又道:“我们王妃一向贤惠,想来……殿下是有什么误会……”
我自己心里琢磨了一会,知道再她这里也问不出结果,便向前方走去,谁知仪容又拦住了我。
“姑娘要去何处?那里殿下吩咐过,只有他和王妃此时在,旁人不可去的”
我微微动眉,道:“若是你不想让你家王妃有事,便莫要拦我”
我说这话只是为了吓一吓她,她却真的犹豫了一下,我绕过她,径直朝前走去。
而眼前的情景却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朝颜只是面色平淡的站在晋北尧的面前,而晋北尧神情也是同样的平淡如水。
“我明日送你回王城罢”他冷声道。
朝颜倏然笑了笑,接下来却抬了起手将发间的玉簪拿了下来,握在手中递给了他。
“朝颜!”晋北尧突然厉声的唤她的名字。
“这个还是还给殿下罢”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妾身知道,这,原不是给妾身的”
晋北尧冷冷的注视着她,紧抿着薄唇。
“既然从不信任,就莫要再装出信任的样子了,殿下”她淡淡说着,却似是一字一句。
她忽然凑近他的耳边,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悲伤,惹得他心头一紧。
她说道:“那日你重伤痊愈之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再骗过你”
身旁的树叶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他勉强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一言不发。
2
我纵然有些感慨,看到他们这个模样。
我想,晋北尧大概是怀疑夕颜昏迷一事与朝颜有关,所以才来这样质问她。
我不知道为何,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些厌恶晋北尧,我犹记得与他初见时他抢走那幅江边雪景图的样子,以及他将我绑来带到南疆,他自负自我,这样的脾性倒真有些像当初的卓羽之。
我认为他看似深情,实则也是滥情之人罢。
我不自觉的扬了扬唇角。
后来朝颜的贴身侍女仪容又来找我,她同我道:“姑娘是否真能医好夕夫人?若是不能姑娘还是找机会赶快离开这里罢,否则怕是会招来杀生之祸的”
我微微一笑没有做答,这仪容表面看似关心我,其实也是在担心她家王妃罢。
我只剩下了一日的时间,但是我心里却并不十分着急,晋北尧心思深沉,能被我拖住这样久也实属不易。
只是最后一日的夜里,实在静谧的不像话,仿佛连假山旁的流水都失去了活力,水池里安静的倒映着月亮,弯弯一勾。
我想起那日在竹林白司玄同我说,他不会丢下我一人,我心里虽觉的温暖,却仍旧不能让他犯此险境,我的命途无尽,终究是要做一些事情的,为了他,也是为了那几万人的性命。
我特意换上一身不显眼的衣服,待到晋北尧与亭中听侍从吹箫饮酒之时潜入他的房中,拿得那兵符。
现在这情况之下,我救夕颜已是不太可能之事,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奈何我在房中找许久却无那兵符的半点影子,心中不免懊恼,转念一想,许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一定在他的身上。晋北尧习惯此时与亭中饮酒,若是他喝醉之时,那便是极好下手的。
我悄悄的离开他的房中,来到他时常待的假山旁的亭子里。
旁边的侍从果然在吹奏,只不过他这次吹的是笛而非洞萧。晋北尧则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像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我心生一计,便连忙走到那侍从的身旁,悄声道:“我会吹奏一首曲子,保证得殿下喜欢”
侍从愣了愣,而后将笛子递给了我,我接过,轻轻的抚弄了一番,这是一只上好的玉笛,声音吹奏起来也十分悠扬动听。还好我从前也学过一二,若他今日吹的是洞萧,那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首曲子白司玄曾吹于我听过,想来他也喜欢吹奏萧笛此类,此时伴随着笛英,我脑海中竟不自觉的浮现出他的模样。
吹奏完毕,回过神来,便同身旁那个侍从道:“这里就交给我罢,王妃方才同我道殿下醒来后告知与她”
那侍从为难的看了看我,顷刻后还是道:“那麻烦姑娘了”
待那侍从走后,我侧眼看了看熟睡的晋北尧,然后迅速走到他身边在他衣服边摸索,不一会我便在他袖口出摸到一样东西,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接下来小心翼翼的将那东西缓缓从他袖口抽了出来。
我才发现原来袖口里的东西是白天朝颜从发间拿下来的那支玉簪。
我正看着那玉簪出神,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让我心下一惊。
“你在干什么?”晋北尧突然直起身,他微微眯了眯双眼,侧过头看我。
3
我故作镇定的放下玉簪,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看似恭敬的答道:“殿下这东西不慎掉落在了地上,我将它捡了起来。”
“哦?如此?”他将桌上的玉簪拿起来,双眼凝视,完全不似才睡醒的模样:“只是这玉簪掉落地上怎么一点缺口也无”
我沉默了,只是倒不是因为我无话可说,而是觉得没必要再辩驳,反正看他现在这样子,怕是怎么样都不会再信我。
“废话本王也不再多说了”他将玉簪迅速的又塞回袖里道:“你的心思本王一清二楚,你根本一直在戏弄本王,为的就是拿到兵符,救下那归御城的几万人罢”
我垂眸依旧没有言语。
“还有,那冒充赵国使臣的人是不是同你一伙的”他蹙着眉心问我。
我抬起头,缓缓回答:“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他似乎是有些恼怒了,立即拍桌而起,话里带着讽刺的意味:“你没有本事救夕颜,还在欺骗本王,本王今日就要治你的罪”
我依然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惧怕,倒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了一会,好像确实有话要说,便开口:“殿下答应的三日期限时间还没有到”我看了一眼他说道:“我说过我可以救命悬一线之人,更甚者也可救……已死之人”
晋北尧此时却不怎么相信了,他瞥了我一眼:“还在欺骗本王?”
“不,我说的是事实,信或不信,那便由殿下自己判断”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听清楚。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停在桌前的酒杯上,我走了过去,斟了一杯,等到酒水漫过杯子我才停下来。
“看得出来殿下对夕夫人的感情非同一般,殿下为了她看似什么都能放弃”我顿了顿,拿起那杯酒递在空中,面上似笑非笑:“只是起死回生,也就是所谓的渡魂一术,需是一命换一命”
我本无意将渡魂一事说出来,但是此时我的计划已经无法实施,便只能硬着头皮来孤注一掷。
“本王何能信你?”他没有接过酒杯,反而还是用不信任的眼神扫过我,眼底似乎有一个细长的针,稍不经意便会刺穿你。
我撇了撇嘴角,而后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浅声道:“我说过,信不信由殿下自己判断”
想来他觉得自己被我耍了这么久,心里或许是什么的恼怒,便无几分信我,只是他若是为了夕颜,便可能会暂且放过我。
果然,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便道:“一命换一命,这不是什么难事,我马上就命人去牢里抓几个死囚……”
“旁人不行”我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望着他紧蹙的双眉:“渡魂且是用情泪幻化,必须要是心甘情愿”
晋北尧的脸上的表情立刻转变,他用说不清的目光注视着我。
4
我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我没有骗他,灵泪渡魂必须是心甘情愿。而他说的那些死囚与夕颜无亲无故,就算强要了他们的魂魄也是无用的。
我不知道此时晋北尧心中所想,他后来一人坐在亭中一整夜,并命人将我关在假山旁的住处。
他大概是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因为如此下去,夕颜有一天终会死,不再被那些个药物续着性命,却一直昏迷不醒。
第二日我看到房门被打开,但是看到的人却不是晋北尧。
“姑娘”开门的人是朝颜的贴身婢女仪容。
我疑惑的看向她,无法理解她为何会来这里。
仪容大约知晓我的心思,便微微低头道:“姑娘不必疑惑,是我家王妃,想要见姑娘一面”
“王妃要见我?”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王妃说有要事要同姑娘商议,她不便来此,过一会儿姑娘便换上婢子的衣服,出去的时候拿这个帕子遮着脸,瞒过殿下的那些守卫”仪容说着将帕子递给我,而后便开始解开衣带。
我虽不知朝颜到底有何事要见我,心里也稍有疑虑,但是为了解开这些疑虑我还是暂且听了她们的话。
仪容方才进来的时候是拿着朝颜的令牌的,并且骗了那些守卫近日她的脸上长了红疹,所以我打开门时遮着帕子,那些守卫也并未怀疑。
5
朝颜在她所住的阁楼里等着我。
她站在阁楼之上,面容素白,衣着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似的。只是她忽的垂眸看向立在树下的我,原本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我与她心照不宣的对视,她朝我点点头。
我走进阁楼,她让我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面容憔悴的想要开口,但半晌之后却欲言又止,拿着丝绢的右手微微颤抖。
“王妃有话不妨直说”我先开了口。
朝颜抿了抿唇,目光看向将桌前那盘做的十分精致糕点,她拿起一块给我,道:“这是宫里做芙心糕点,味道不错,姑娘要不要尝一口”
我的目光也停在那盘糕点上,我从昨夜开始便没有进食了,但是此情此景,我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的。
我微微摇头回绝。
她将糕点放回了盘子里,沉默了一会才道:“昨夜里听见姑娘在给殿下吹笛,不知姑娘所吹的是哪首曲子,本宫觉得甚为熟悉”
我愣了一瞬,垂眸答道:“此曲名为将心引”我心中不免觉得奇怪,难道她要见我仅仅只是为了知晓我昨夜吹的是哪首曲子吗?
“将心引?”她了听仿佛若有所思,不禁在口中喃喃:“本宫想起来了,这首曲子,本曾经也吹过”
那是她在外流浪多年回归本家的没多久的时候,她学的一首曲子,她还想起来这首曲子曾是夕颜教过她的。
她恍然觉得头有些昏沉,便抬起手抚着额,浅声开口:“不知姑娘可否回答本宫的一个疑问”
我抬眸平静的看着她。
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屏住了呼吸问我:“世间起死回生之术需一命换一命,是真是假?”
我心底顿时一颤,她,怎么会知晓?难道是晋北尧同她说的?
我蹙着眉心不语,只见她又继续道:“昨日夜里,本宫听见了姑娘与殿下之间的对话”
树的枝干被风吹的探进阁楼一角,留下了几片枯黄的叶子,桌前摆放的两杯茶水之中倒映着我和她一样忧愁的面容。
她的思绪似乎不在这里,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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