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不同于以前讽刺的笑容,她只是颇为无奈,美丽的眸子好似流转着从前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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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北楚的百姓早已经对北楚王室十分埋怨。
楚王并不是什么明君,年轻时便曾经只顾自己的享乐而不治理洪灾。况且楚王冤死了赴远大将军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所以,若是真的可以得到这北楚的天下,也不用担心民心会有所动荡。
终于到了那一天,业城乱成一锅粥,就仿佛当初的蜀国一般,似乎昭示着他的命运。
北楚发生政变,其他国家必定会找些乱子,乘着此次可以占些好处,所以楚王顾此失彼。
白司玄和卓羽之一同在军中,我已经有几日没有瞧见他了。
楚王一听说卓羽之在边关谋反,便立即查封了卓府,将公主接到了王宫,他其实是没有想到,有公主在,卓羽之竟也会如此绝情。
我想起白司玄曾对我说:“其实我和子别一样,不是我们背叛了君主,而是君主抛弃了我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的无奈我看在眼里,或许本就如此,君主无情,臣子又何须有义。
2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卓羽之兵临城下,而楚王不堪受辱在承和宫自尽,昔日太子成乾传言被软禁,生死未知。
一夜之间,北楚异主。
这些事本和我没多大关系,可是因为白司玄,我却总是牵扯不出来。
卓羽之成为楚王没多久,白司玄便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不必再隐姓埋名,还被卓羽之封为了浔南君。
白司玄同我说完后,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你可愿同我一起去浔南”
我怔了一怔,而后背过身:“我为何要同你一起去”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而落,牵强的扯着嘴角,抬起手将我额前垂下的一缕发别到耳后,轻轻道:“若你不同我去,那我便不做这个浔南君了”
我感觉到他手指触到我耳边那冰凉的温度。
我的身体忽然有些僵硬,断断续续道:“为……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将我的手握住:“因为你”
我低下头,静静的凝视着他握住我的手,片刻后反应过来,便立刻想要挣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终于将手抽了出来,起身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悬赏的钦犯了,也应该不需要我的收留了,你走罢”
白司玄坐在原地,右手依旧保持着方才握住我的动作,然后侧头看了看窗外,声音温和清明:“如今外面正在下雨,你怎么能赶我走呢?”
3
我开始怀疑自己了,在尘世中待了这样长的时间,第一次怀疑自己。
甚至还经常梦到像曾经在洛城的那样的梦境。
我一直说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所以可以对九彦的感情视而不见,那么现在,也是如此吗?
看着窗外的雨,我捂上心口,仿佛这里曾经有一个人,一个在内心深处的人。
因我不爱九彦,所以这段时间他来找我,我都会推辞让言心赴他的约,我能看出言心喜欢他,若是他能和言心在一起,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有一日,桑雨告诉我楚宫派人传来消息,因为我曾经治好了前朝君主的头疾,所以卓羽之要召我进宫,说是要我替王后治病,他的王后,想必就是那个前朝的北楚公主罢。
宫中御医何其多,为何偏选中了我?
但这毕竟是以北楚君主的命令,所以我不得不从。
我同白司玄说,若我治好了王后的病,卓羽之会不会封我个御医当当。
但白司玄却淡淡的蹙着眉头:“即便你治好了王后的病,他也什么都不会给你”
我觉得他说的太肯定了,我知道,这个王后虽然是前朝公主,但是她也是卓羽之的结发之妻,如果他不担心她,也就不会让我进宫了。
我很早之前便提起过,北楚的王宫和蜀国的王宫一样,且不说它的华丽,只谈起感觉,都只是冰冷的,没有生机。
从前我在蜀宫之中便时常感叹,身处高墙之内,与世隔绝,冷如冰窖,绝情否爱,生杀不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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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很好奇这个北楚王后,卓羽之的妻子,同时她却也是前朝北楚的公主。
但当我见到她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我想起了那日在前朝楚王卧榻旁侍奉的女子,听到太子成乾唤她楚惜,原来她便是北楚公主成楚惜。今日再次见到她,我本以为她即是王后,必定是盛装华服,即使病弱也应是如此的。
但当我踏进芬霜宫的时候,不禁叹息,她身着白色的衣服,面上毫无血色,实在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她虽然病重,那张脸却是十分美丽的。
我从前听过一句话,世人皆道:北楚第一美人,乃敬王之幼女也,楚惜者,容貌绝伦。
今日一见,虽不施粉黛,却依旧令人惊叹。
“你是,宫中新找来的神医?”成楚惜的目光由窗边落在了我身上,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竟是个女子”
我轻扯着嘴角,行礼道:“民女是陛下宣进宫来给娘娘治病的”
她听了我的话倏然沉默,半晌:“他让你来的,来干什么?”她顿了顿:“来给我下药?来害死我吗?”
她一连串的反问说的让我惊颤,虽然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
她虽这样说,却也没有为难我,只说了自己很累,让我明日再来,于是我只好在宫中住了几日。
当我再去芬霜宫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我是来治病的,又不是来害人的。
成楚惜的气色比我上次看见她要好了些,但她却仍是穿着那件白色的衣衫,一点儿也不像王后。
这次她没有像上次那样说那些话,只是安静的让我把完脉。
但是此时卓羽之却过来了,他身着君王的华服,俊美的容颜露出的是不可侵犯的神情。与我以前看见过的他不甚相同。我那日听白司玄说道卓羽之父亲国相的死因,原来竟是知道了卓羽之想要谋反而被气死的。这也怪不得在去国相府的时候,他那样痛苦。
他让我起身,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他问我:“王后的病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没有温度,话语是关心,但是却听不出来是关心。
“娘娘患有严重的心疾,时间越久,这便不是容易医治的”我恭敬的回道。
他抿了抿薄唇,而后垂下眸子,对我道:“可有性命之忧”
“这。。。”其实我是不好说的,这要看成楚昔自己了,若她自己总是与自己为难。。。。。。
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病,自从刚刚卓羽之进来,她都没有抬眼看他一眼。
“你能治好王后,孤会给你赏赐的”他说完便离去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我记得白司玄同我说过,卓羽之什么都不会给我。
我撇见身旁的成楚惜不屑地扯着嘴角,她仰起头,我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5
她一直穿着白衣,从我看见她开始,我以为她是喜欢白色,却又感觉不尽然。
“娘娘,民女给您开的汤药,您一定要喝”我看着她又将那碗已经熬好的药不闻不问。
“本宫不想喝”她看向身旁的婢女,命令道:“拿去倒了吧”
婢女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我想了想,走到成楚惜的身边,跪了下来,道:“娘娘既然不想喝药,那便不喝,只是民女希望娘娘能饶了民女一命”
她抬眸,微蹙着眉打量着我,然后移开目光像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开口:“你这是做什么,本宫何时要你的性命”
“民女是奉陛下的旨意为娘娘治病,若是娘娘的病不见起色,陛下当然不会饶了民女”我微微颤抖着声音,低着头。
我这样说,只是想让她能配合我把药喝下去,况且,我倒是真的不清楚我若是治不好她的病,卓羽之会不会迁怒与我。
听了我的一番话,成楚惜反而讽刺的笑了起来,面上却如同冰冷的雪霜,她自语道:“他根本不在意,你们却都相信”
我的额头渗出细汗,抬眼看了看她。我感觉的到,她恨他,非常恨。
我想,这些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如此,他是乱臣贼子,背叛了国家害死了她的亲人,她怎么可能会原谅,就算是夫妻,也同样是血海深仇的敌人。
这只是我猜测的,事实真相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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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司玄时常进宫和卓羽之下棋,他有时却也会抽出时间来见我。
“王后的病如何?”他开口第一句便提到成楚昔。
我撇了撇嘴角,叹了口气。
白司玄手撑在桌上,看着我的眼睛:“她要是有危险,羽之会不迁怒你?”
我让他坐了下来,皱眉道:“若是卓羽之杀了我该怎么办?”
白司玄的眼神一凛,问道:“难道成楚惜真的会死?”
我摇摇头,倒了杯茶灌进口中:“我看的出来,她并不想活下去”
既然那样绝望,我想我是不是该成全她,即便是强求,她也活不了多久。
“你不妨和我说说卓羽之以前的事罢,你既然与他自幼相识,必然也了解他”我想了想说道。
白司玄同我说,卓羽之与成楚惜是青梅竹马,我想,若是青梅竹马那自幼便应有着深厚的情谊,只是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如果我想治好成楚昔的病,就必须给她解开心结。
我日日去芬霜宫看着成楚惜用药,尽管我知道她并不想喝。
“即便你用尽天下最好的药,也依然救不了我”她淡淡开口,眼里是不容侵犯的高贵。
我怔怔的看着她,镇定的说:“没试,又如何知道”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不同于以前讽刺的笑容,她只是颇为无奈,美丽的眸子好似流转着从前的回忆。
“我与你相识也有些时日了”成楚惜将目光移到我身上:“我曾经见过你,你是给父王治病的那个女大夫”
我的手触了触身旁有些冰凉的柱子,心想,她原来还记得我。
我看到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嗅着窗外微雨的清爽气息,垂下眸抚着自己的衣角,淡淡地开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日日穿着白色的衣衫”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我在她的目光之下慢慢地摇头。
她不再看我,我却瞧见她眼神里满是凄楚:“那日,他兵临城下,逼我父王自尽,毁了我的家族,毁了我的国”
我明白了,原来她一直穿着白色是在祭奠,作为一国王后却在祭奠前朝君主。
“所以,你如此恨他”我不由的开口。
此时,她的眼眶已完全湿润。我想,对待卓羽之她恐怕也是像此刻泪湿的双目一般,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