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对他有情,所以他不想让她在今后的半生中为了他的死而伤心。
1
九彦回来之后将我拉到一边同我说道:“阿邪,子别他是不是······”
我还不习惯九彦这样称呼我,我不自然的动了动肩膀看向了屋内,正了神色对他道:“你记得不许和阿若提起”
我没有回答九彦的问题,我问过孟别他到底用什么药来抑制他体内的毒,他只是这样回答我:“以毒攻毒”
我知道纵然以毒攻毒也只能够保他一时的性命。
我的余光看到了不远处人影,是姜阿若,那乌黑的长发依然搭在她的肩头,我恍然明白了,她还没有出家。
我走到她身边,只见她急忙抓住我的手,神情满是焦急:“青邪姑娘,孟别……他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她,准确来说应该是不知道如何说,是否像孟别拜托我的那样不告诉她。
“他没事”我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
我感觉到她僵着的手瞬间松了下来,但她的眼泪却又流了下来,而后她慢慢的背过身。
“你没有出家?”我站在她身后问道。
她摇摇头,浅青色的衣衫被风吹的微微拂动。
她从衣袖中伸出手,摊开手心,手心里是那条红绳上串着的珠子,绳子断了,珠子却又被她捡了回来。
“你想回伏江吗?”我又问她。
她沉默了许久,我想,她其实很想念那里,没有白雪,却四季如春的地方。
“有一个人,他会随你一同回伏江”我淡淡开口。
姜阿若突然抬起眸子,她慢慢的转过身。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划过湿润的空中。
“阿姐”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扑到姜阿若的怀里,扬起兴奋的小脸。
她愣了一下,慢慢的低下头,不可置信地蹲下身摸着男孩的脸:“阿允?”她轻唤道,声音有些颤抖。
姜允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兴奋地说道:“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当初姜家被流放之时,孟别将姜允救了出来,他一直都想告诉她,但是她却从不愿见他。
天空又不知不觉的飘着雨,我身后传来九彦的叫声,他撑着油纸伞跑了过来,目光扫过四周的树木,淡淡开口,声音极浅:“阿邪,又下雨了”
我缓缓抬头望向天空,不知这天是为何流泪。
2
姜阿若走的时候,她没有在那岩石前看见孟别,我撇见她神色的异样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多谢你”她对我弯了弯身,垂着眸子道:“若是他来了,还劳烦姑娘代我向他道别”
我抿着唇,思量道:“你可曾有什么话要我告诉他”
她静静的瞧着那块岩石,半晌低声说道:“在四季如春的伏江,有一个人拿着一株清冷孤傲的白梅,届时,我会在窗前等他”
她说完,我一时愣了愣,而后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她是说如果可以,她还会像当初那样站在旧处的窗前等待着他。
我突然无限感慨,可惜,他已不能再像当初那样一袭白衣出现在她的窗前。
3
姜阿若走后,孟别从朱红的墙壁后走出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好似一张纸,他低头垂眸,牵强的扯着嘴角。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他看着她浅青色的背影呢喃:“我带你来洛城说要娶你的话都是真的”
他从未想过要用她来威胁她的兄长,带她来洛城只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他没有骗她。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她十七岁那漫天飞雪的季节,而他第一次见到她却是在那还要早的时候。
恍然间,我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大雪纷飞的朔安,那浅青色衣衫的女子靠在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的怀中,他用白色衣袖挡住落在她发上的白雪,将唇贴在她的额上,而后又轻声在她耳畔说道:“阿若,在伏江等我”。
这是他们从前的约定,亦或是如今的约定。
他不能再像当初那样实现自己的诺言。
她仍对他有情,所以他不想让她在今后的半生中为了他的死而伤心。
4
在我准备要离开洛城的时候,言心却嘟囔着让我等到洛城穆桑会之后再走。她和九彦都想去穆桑会,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心意。
下了浔山之后,我们本来是想要找一间客栈投宿,可是孟别却邀我们前去孟府。
他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面庞如纸一般,加上他那一身白衣,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记得阿若说过孟别的表妹也在孟府,我不经意提起,孟别只是淡淡说道:“我早已将她送走了”。
洛城的穆桑会是夜晚举行的,洛城近水,夜晚湖面上的船大约有几十只,灯火通明。
言心一路感叹洛城的风土人情,“早知道当初就不去业城了”她嚷嚷。
九彦与孟别跟在我们的身后,孟别依旧是那袭白衣,四周的灯火映在他和九彦的脸上,他们驻足在湖边。
“如今的洛城与当初一样,诚然不似当初那般心境,却未曾有任何变化”孟别侧过头,对九彦说道:“彦弟,洛城一别之后可能再无机会相见了”
九彦默然,他其实很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孟别,不过他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5
言心看见穆桑会上的很多人都带着格式各样面具,她一时兴起,也找到了一个卖面具的摊铺想要买一个。
“姐姐,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她欣喜的抓起一个猴型面具戴到脸上。
我噗嗤一笑,将面具拿下来,故作深沉的对她道:“此等为小儿所玩之物,敢问姑娘芳龄?”
言心撇撇嘴瞪了我一眼,放下了面具。但是下一秒她却将钱付给卖面具的货郎,拿了两个面具,将其中一个塞到我怀里,挑眉道:“姐姐我们一人一个”
我连忙推了回去,扯着嘴角笑道:“还是你戴罢”
言心却又将它推到我手中,面上露出狡猾的笑容:“若是你不戴,我就去找九彦,我同他说姐姐其实也一直喜欢他”
我一愣,然后无奈扶额,也不知这丫头何时变得有这样多的鬼主意。
为了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我乖乖的将那个牛型的面具戴到脸上,这牛型面具还没有刚刚那个猴好看,想到这,我不免叹了口气。
言心脚步快,这样跟着她我渐渐的也有些累了,刚想抬眼叫她,却不慎被后面的人冲撞。
我蹙着眉摘下面具,却瞥见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在撞了我之后跌在地上,面部表情有些扭曲,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只是她忽然十分激动的拉着我的衣袖,嘴里不停的同我念叨,还带了哭腔:“姑……娘,救救……我,救救我吧”
我措不及防的看着她,猛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喊叫声。
“你给我站住”是几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女孩听到这个声音,十分紧张的看着我,
我脑中来不及思考,便马上拉起她的胳膊朝反方向跑去。
6
我觉得自己有些鲁莽,因为我和言心走散了。
我拉着那个小姑娘往人群多的地方走,可是后面的人依然再追赶,我越走越偏僻,倒是自己迷路了。我看见前方的湖靠岸有一艘大船,点着明亮的灯火,我思索是否可以去那上面躲一躲。
我看见船口站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他蹙眉看了看我,我无奈着急地对他道:“我们二人正在被恶人追赶,不知公子可否让我们去船上一避”
这个人怔了怔,而后冷声说道:“我去问一下我们家公子”。而后便转身进了船里。
听了他的话我不免朝船里看了一眼,原来里面还有一个人。
这时我身旁的女孩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说道:“姑娘,我……”
我这时才想起来,侧头看着她道:“看你年纪比我小,还是唤我姐姐吧”
她突然就沉默了,我却接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我,一双眸子十分清澈,吱唔道:“我叫……桑雨”
“桑雨?”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很好听的名字”
她有些惊讶于我的动作,微微朝后缩了一下。
“那群人为什么要追赶你?”我问道。
桑雨垂下眸子,许是夜晚湖边有些寒冷,她穿的又破又单薄,瘦弱的身子一直在瑟瑟发抖。
“我……”她张了张口,好像又快哭了出来:“那群人是我舅父派来的……我舅父他害死了我父亲和母亲……”
还没等她说完,船里的黑衣男子忽然走了出来,桑雨住了口,我的视线也不由的转移到他的身上。
“我家公子同意让你们进来”他淡淡的说道,船灯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我连忙拉着桑雨的胳膊带她上了船,这艘船确实很大,里面的摆设都很精致,桑雨跟着我进来的时候,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我看到一道纱帘隔开了另一边,我有些好奇,或许这纱帘一头坐着的便是这艘船的主人罢。
“萧歇”纱帘那头突然传来声音,十分清冷,好似在哪里听过。
他叫的应该是船口站着的那位黑衣男子,果然,黑衣男子应声走进了船内,掀起了纱帘的一角,和里面的人不知耳语什么。
船外不时传来吵嚷的声响,我偷偷朝外看了一眼,竟发现那群追赶桑雨的大汉正站在船外。
我一时间急了起来。
我对上桑雨的眼睛,只见她咬着嘴唇,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袖。
“别怕”我宽慰她道。
萧歇走过我身边,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扫过我,走到船口。
我透过窗子的缝隙,瞧见他站在那一群人面前,冷着声音说道:“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呸”为首的男人听了他的话,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别想藏人,有人说看见那丫头躲里面了”
“我说不在就是不在”萧歇微微蹙眉,声音也有些恼怒:“趁我家公子还没有生气之前,赶快滚。”
说实话,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点佩服这个萧歇的,想必他的武功一定很高强,否则也不敢在这样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面前这样强势。
7
我看见那群人将湖岸围住,于是示意萧歇不要与那群人多话,直接将船划到湖中便可。
但萧歇不肯,甚至连看都不看我。
我只得向萧歇口中的那位公子求救,想必他是肯定听他的话的。
“不知公子可否将船划到湖中心”我紧着嗓子。
纱帘那头的人终于传出了声音,十分冷静“为何?”他反问,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本来这群人就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我一直认为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西是世人一贯的原则,如今我便是这样,既然我答应了救这个小姑娘,就一定会救她。
外面传来了打斗声,我隔着缝隙看见萧歇将那群人一一打趴下,一袭黑衣在湖边灯火的映照下看的不太真切,不过他的武功确实很厉害。
外面一下子安静了,那群人都落荒而逃,萧歇又走进了船内,衣袖上是被刀划破的口子,还流着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身旁的桑雨扑通一声朝我们跪了下来。
“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她的额头不停的磕着船板。
我急忙扶她起身,宽慰道:“不必如此”
我瞅着萧歇的伤口,又见他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的样子,迟疑道:“你不用上药吗?”
萧歇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在意。
我见他不理我,无奈又道:“我不是本地的人,不知二位公子……”我瞥了一眼纱帘:“知不知道孟家的公子孟别的府邸在哪儿?”这样长的时间,言心一定很着急。
话从口出,萧歇便立马抬头看我,眼里有些疑惑。
“你认识孟别?”却是纱帘那头的人问我。
“我与他是旧友”看样子他应该也认识孟别,我便开始胡诌起来:“我是一名大夫,受他所邀来洛城给他治病。”
纱帘那头的人突然沉默起来,这时窗外吹来了一阵风,我不禁抖了下肩膀,只见风微微吹开了那一道纱帘,我不经意一瞥,却看见灯火映照的…他……
只是一瞬,我觉得甚为奇怪,虽然我心中一直觉得这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但是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
我愣了一会,试探地张了张口叫道:“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