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若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我会陪你一起”
仿佛是一个很久的梦,梦里缠绕着黑暗。猛的睁开眼,太阳的光亮却忽的映射到我的脸上。
不远处的白色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我眯着眼,看着她欣喜的拉着我:“阿邪,你醒了?”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貌美的白衣女子。
前尘过往,我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从前。
我面前的这位白衣女子欣慰的看着我,说道:“若是长寻知道你醒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眼前这陌生的一切,让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地方?”我默然开口,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忽然扬起头,看见空中飞过一只大雁,朝着前方的山谷,孤寂的飞去。
1
七月初的夏季,烈日高空的毒辣阳光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挡,顷刻便在大地上投射出一片漆黑。
地域以南的蜀国在经历两年干旱的灾难过后,终于迎来了两年中唯一没有太阳的日子,这白日黑天的景象不过持续了几个时辰便下起了漂泊大雨,漆黑也慢慢散去。整个蜀国都高兴的不能自已,认为这是吉兆,是蜀国久病不起而突然复苏的吉兆。
我站在略微破败的巷口,撑着一把油纸伞凝视着欢呼雀跃的蜀人。我这样想,这或许是上天给他们最后的暗示,在命运到来之际给他们的最后的欢愉。
亡国之兆
我仰起头,看着雨滴顺着油纸伞滑落在我的眼前,滴在了地上,像是发出一声哀鸣,溅湿了我的衣角。
远处言心拎着衣裙小步的跑到我身边,急急的说道:“姐姐,我们。。。。。。赶紧走吧”。
我看着言心,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抬手揉了揉她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轻声的对她说:“是该走了”。
我拉着她离开了那个破旧的巷口,我想,我只是个大夫,即便我向世人说出我所知道的,他们大概也不会相信罢。
蜀国为北楚灭于干旱三年后的第一年盛夏。
2
蜀国灭亡之后,我与言心已经在北楚生活了许久,托旧人之福,在北楚的王都业城开了一家医馆,生活也趋于安定。
以前就听旁人说过北楚富足,但那时候的蜀国人都不怎么见过世面。如今为北楚所灭,很多的蜀国人都不得不迁徙到北楚,来了这里之后,无一不感叹天命所致。
北楚业城的人越来越多,看病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我开的医馆声誉不错,一时间在业城也算是如鱼得水。
言心平时不喜欢在医馆帮忙,无奈之下我雇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小厮,还想等着以后再将医馆开大些,就多雇几个,顺便也弄个连锁医馆。
“姐姐”言心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医馆,一张小脸苍白的像张纸。
我揉了揉太阳穴,对着刚把完脉的病者说道:“你这是气血不通的症状,我给你一张方子,照着抓几副药,回家喝个几天就没事了”。病者点点头,对我道了声谢便离开了,我这时候才转头看言心。
“我。。。看到。。。”言心走到我旁边拉着我的胳膊,喘了几口气。
我皱着眉看着她,“什么事这样着急,我说过在医馆内不准大声喧哗”
言心顿了一下,小脸一直憋着。我无奈的摇摇头道:“你说吧,有何事”
言心咬着唇,想了想,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我见到公主了”
看她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原本提着的心也松了下来,不以为然道:“业城是北楚的王都,楚公主出行也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见我没有理解话中的意思,言心急了起来:“姐,我说的不是什么北楚的公主,而是永世公主啊,蜀国的永世公主”
我手中的毛笔不自觉的掉落在地上。
3
我初到蜀国王宫的时候,在宫里遇见了一位老太监。
“这宫里的规矩很多,看你年龄不大,行事要万分小心”他尖着嗓音,用苍老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彼时,我是怎么进宫的,我也忘了,以前听人说过,宫里面的人不好相处,我在宫里作为一个婢女,要知道,婢女的命与草菅并无区别。
第一次遇见永世公主的时候,是在寒梅盛开的腊月,冰冻三尺,我裹着冬衣,提着御医要的药材,在被雪完全覆盖的地上一步步走着。尽管我十分小心,却还是因为天寒地冻摔了一跤,那些珍贵的药材全都散落在白的扎眼的雪地里。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远处的御医看到我摔了一跤,厉声责备,最先关心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药材:“这些药材都是花重金从别国带来的,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我低着头,坐在雪地之中,用冻的通红的双手揉了揉腿,想站起来。
却又听见御医那恼怒的声音:“以后给我送药材的事就不必你来做了”
我沮丧的拍了拍身上的雪,向徐御医行了礼道了歉,便一瘸一拐得离开了太医院。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王宫的白梅林,我一直都想瞧一瞧,但是宫中婢女都忙的很,我每日都要去太医院送药材,自然是没有时间的来的。
今日不妨去看一看。
寒冷的空气似乎被白梅的清香所凝结,我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一株白梅。
“大胆奴婢”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我心中一惊,连忙回过头,看见了梅园的掌事姑姑崩着脸朝我走来。
我连忙低下头,攥紧了衣角。
掌事姑姑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的训斥我:“你在干什么?这白梅园的梅花是你能随意采摘的吗?”
“姑姑饶命,婢子知错了”我又弯了弯身子,但是没有跪下来。
“崔姑姑”空气中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恰似寒冷中的一株白梅清洁优雅。我连忙抬起头。
崔姑姑皱起眉看向那边,在看清来人后立即换了笑眼,“老奴拜见公主”
这女子一袭白衣,看起来孤傲清冷,不似皇家公主般衣着华丽,却有皇家公主般高贵的气质。
她看了一眼我,然后含着笑对崔姑姑说道:“不知这婢子怎么惹得姑姑生气了?”
崔姑姑大概是没想到永世公主会问起我,她微微的咳嗽了一下,恭敬说道:“公主有所不知,老奴应了太后的旨意照看着后宫的梅园,却不成想这婢子竟如此不知死活竟敢私自采摘,老奴刚刚是在教训她”
“我没有”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在这本就紧张的氛围里冒出一句话。
永世公主突然用她明亮的眼神看着我,过了一会,她对崔姑姑说道:“这婢子原是我宫中的,王兄平日里甚喜白梅,我就打算命人去采摘些放到他宫中,竟不成想违了太后的旨意。。。。。。”
崔姑姑听到永世公主的一番话,脸色微变,道:“既是公主和太子要采摘,老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望公主不要怪罪于老奴”。
“姑姑哪里的话,祖母那边,我自会去说的”永世公主轻笑的说道。
崔姑姑点了点头,行了礼便离开了,我呆愣的立在原地。
永世公主身旁婢女的声音突然响起:“公主救了你,还不谢谢我们家公主的大恩大德”。
我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女子,没有说话,也没有行礼,我倒是想不通她为何要帮我免去这麻烦,但若不是她,可能我就要被那恶姑姑拉到宫庭司里去了。
看到我的样子永世公主也没有计较,她走到我面前,轻声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我低下头,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婢子,婢子是御医院的掌药宫女”
“原来御医院的”她喃喃道:“正巧本宫身边缺一个懂医理的婢女,你可愿到我宫中”。
她说的很轻,不是命令,倒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忽然抬起头,咬唇道:“婢子全听公主的吩咐”。
我心里对这个永世公主有很大的好感,彼时宫中主子谁能有她那般和善。
她露出十分美丽的笑颜,高洁优雅的白衫拂过满地的白雪,“那你就现在跟在我身边罢,王兄近日感染风寒,你既懂医理便随我一同前去他的宫中如何?”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想起那日日对我凶的徐御医,心里也舒坦了起来。
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却只从心里觉得永世公主是所有女子中真正美好的。且不说从前与她相处的时候,只知道后来是真心替她感到惋惜和心疼。
4
“姐姐?”言心推了一下我的手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怔怔的看着言心,紧着嗓子说道:“你确定是永世公主?”
言心喝了一大口水,随便拉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当然,我方才仔仔细细的瞧过,一定是她,怎么说我也在公主身边待了两年”
“你同她说话了?”我又问道。
“没有”言心拎茶壶又倒了一杯水:“她没有瞧见我,我也不敢上前”她想还是先回来和我商量一下。
我陷入了沉思,迟迟没有言语,言心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皱眉道:“永世公主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亡故了么。。。。。难道是诈尸?”言心忽然睁大了眼睛,抖着肩膀。
我无奈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这么明显的事看不出来?她根本没死”
言心端着茶杯,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那样可是。。。。。。比诈尸还要。。。可怕。。。。。。”
5
其实难怪言心会这样紧张,只是当年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传来传去谁也不知道事实的真相。
而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蜀国内关于永世公主的传闻颇多,有人说她机智活泼,聪明过人,有人说她端庄贤淑,美若天仙,大多都是些夸奖之词。但自从蜀国为北楚所灭之后,即便世人早已知晓她已经亡故,却还是将亡国之名扣在她的头上,并且都扬言她的死都是自找的。
这前后不一的巨大变化都关系着一件事,逃婚。
古往今来,各个国家的王族最乐此不疲的事便是联姻,你儿子娶我的女儿,或者我儿子娶你的女儿。我一直觉得这种事对于男人还好,因为他们可以同时拥有很多女人。但是对女人来说却是不公平的,如果无法博得丈夫的宠爱,便会蹉跎青春,半生孤苦。
所以,各国的王室族女,特别是公主,有极大的可能成为这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蜀国与北楚联姻,永世公主李央灵是蜀国唯一的公主,可她却逃婚了,后来又不知何种原因身死,着实让人唏嘘。
蜀国后来让北楚给吞并之后,蜀人都在怨恨这个女子,他们认为一国公主,应当以家国的利益为先,为了自己葬送了整个国家实在不配做蜀国的公主。他们都这样想,却从没有人真正思考过,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能承的起一国的命运。
“其实我也不明白公主当初为什么要逃婚”言心撑着腮趴在桌子上,嘴巴一张一合的说道:“嫁到北楚来也没什么不好啊,反正迟早要嫁人的,除非。。。。。。”
“除非她那时已有心上人”我接了她的话,只有李央灵当初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深爱的人,才能让她这么不顾一国公主的颜面和家国的兴亡去这么自私的选择逃婚。
言心听了我的话一下子直起了腰,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当初公主得知要嫁到北楚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可,说不通啊”言心又道:“公主自小养在王宫,基本上都没出去过,他的心上人能有谁,总不会是太监吧”她可没见过公主对哪个太监青睐过。
我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有些事,还是不知到为好”
这时候医馆内来了两个看病的人,我准备起身,却被言心拉住,她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姐姐当初就是永世公主的陪嫁侍女,有些事,难道姐姐也不清楚吗?”
我怔了怔,看着言心明亮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淡淡道:“了解的那么清楚做什么,又不关我们的事”
有些东西,太过于清楚,不过是多一个人悲哀罢。
我与言心并不是亲姐妹,她是和我一起进蜀宫的,刚进宫的时候,她被分去侍奉永世公主,而我却是在太医院做个掌药宫女,日常也学些医理。后来我跟在永世公主身边,便和言心越来越亲密,平日以姐妹相称。
她心思单纯,从来都只是看表面的东西,为人也比较率真,只因没能和我一起被选为陪嫁侍女,她便哭了足足有三天。
6
当我在医馆忙的手忙脚乱的时候,白府又人又来找我,说他家公子的病犯了,不仅脾气变得暴躁,还不能见光,着实为难了一大群医者。
我在一月前曾去过白府,北楚赴远大将军白回的府邸。患了病的是白回的独生子白司玄。可我在白府待了半日却连这位白公子的面都没见到,更别提给他看病了。
“求青邪神医去看一看我们家公子罢,常听楚巷传言青邪姑娘医术高超 ,今日我们也是带了诚意而来的”。白府的管家毕恭毕敬的说道。
他这样说我倒也不好推却,医者仁心,看样子他们也真是对白司玄的怪病没辙了。
在去白府但我路上,我就对白司玄的病做了以下判断:脾气暴,见光死。
其实我觉得这应该都不是病,大部分都是心理作用,可能见光死是因为他长得丑,因为长得丑所以脾气暴躁,如果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无性命之忧的话我想白家人也不必如此的紧张,只需找人开导便可,丑没关系嘛,起码你还有家族权势,不必那么早就自暴自弃放弃人生。
可我之前计划好的一切,在见到白司玄之后都通通被打翻了。且不说,这白家人真没骗我,当我走进白司玄的房间时,感觉就像是走进了一个黑洞,窗户遮的十分厚实,我走进来也只是小厮在门边开了一个小口让我钻进来的。
我十分无奈,“这样让我如何看病?”
身边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房门,我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手足无措。
我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却不知到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这样黑的房间里我都不知道白司玄在哪。
在我以为我会摔个狗吃屎的时候,忽然被一双手紧紧的拉住,我猛的一惊,抬起头时,只见房门被一个小厮微微打开,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射在我的眼睛里。
因这一道白光,我看清楚了拉住我人。
他头发比较凌乱,一双墨色的瞳孔却十分有神,光线不偏不倚正好照清了他面部的轮廓。
“你是谁?”他松开我的胳膊,微薄的嘴唇冷冷吐出几个字。
我心中思索他应该就是白司玄了,也怪我来的时候想的太过,竟以为他是个长相丑陋之人。现在没想到,他不仅家世好,长得还不赖。
“公子”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刚刚开门的小厮钻了进来,恭敬的说道:“这是府中请来的神医青邪姑娘”
这一口一个神医我也委实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只见这个白司玄用打量的眼光看着我。
“我没病”他突然开口,声音十分冰冷:“不需要看什么神医”
小厮听了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我心想,这个白司玄脾气果然如传闻那样。为了不让自己白跑一趟,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有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
白司玄本来已经背过身朝床边走去,听到我的话,他突然停下来,转过头,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我。
“如果白公子真的没什么大碍,那让我瞧瞧也不会怎么样,也能预防一下不是吗?”我被他的目光盯的发寒。
他再没有说话,我心里只当他是同意了。我迅速走到门边,突然把那个只开一个口的门全部拉开,所有的光线迅速蔓延到房屋的每一个角落。
“你干什么?”白司玄激动的吼道。
“太黑了,我没办法为公子看病”我看了他一眼,我认为他绝对是很久没有见过光,然后才会怕光线的人。所以他的皮肤很白,嘴唇也没有颜色。
我让小厮退了下去,准备收拾收拾给白司玄把脉,但过了一会我看见白司玄眯着眼睛,靠在了身旁的书架上,像是要倒下去的样子。
我心中一惊,他不会真的不能见光吧。
我连忙走过去扶住他,急忙地问道:“你没事吧”我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苍白的嘴唇忽然扯出一丝笑意,然后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