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思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这就不知不觉的回到客栈了所在的街上。
刚接近客栈,便嗅到了一丝肃穆又紧张的气息,有几名公差装扮的人站门口,看见唐九思走过来,突然紧紧地盯着他。
唐九思迎着公差的目光走进了客栈,一道讶异的声音传来。
“就是他,就是他。徐大人,昨天就是他带着许多的兵器入住的我们客栈。”客栈的掌柜指着唐九思说道。
领头人徐大人看了看唐九思,有些生疑,但权衡之下还是命令手下先将唐九思围住。
“这是为何?”唐九思面色不愉道。
“我们是刑狱司的人。约莫半个时辰以前,有人劫狱,妄图抢走一名重刑犯。我们来到这里查探情况,店家说你先前持大量兵械出门,且与劫狱时间正好能对上。既有嫌疑,这就与我们走一趟吧。”
唐九思摇了摇头,道:“赵国尚武之风盛行,谁人不尽可能带着兵器傍身。我先前出门去往西市买有兵器,有西市甲兵铺老板可证实;再去往西市药铺九庆堂,且有药铺坐堂开具的药方可证实。况且,我若劫狱后再回到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回来自有你回来的道理,这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刚过正午便已出门,如今已是日落西山后才刚返回。别说你去过西市,就算再去一趟东市也来得及,时间如此之巧合,你如何自辩?此时多说无益,若是你心中无愧,与我们走这一番又有何妨?这里是燕京城,陛下威仪所至,如此重案,我等食君俸禄,又岂能不尽心尽力查个水落石出,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话已至此,唐九思心知若再辩驳,反而徒增是非,若不自证清白,这燕京城恐怕是出不去了,便随着刑狱司众人离开。
刑狱司离客栈不远,多走了几步便已到了。
刚进刑狱司的大门,唐九思便看见好几人如他一样,等着记录收押。看来,今日这所劫之人,来头有些不小,刑狱司如此大动干戈,不肯错放,想必也真是触怒了他们。
大狱在地下,分为前牢和后牢。大多数人关押在前牢,而后牢皆为密室,等级低的狱卒也未必知道关押的是何人。
因为关押的人数不多,所以每人都是单独的一间。
唐九思进到自己那间,盘腿坐下。大牢未曾似听说的那般污秽不堪,除了光线阴暗,倒也能过得去。
牢房皆为铁条兼着粗木围成,但是密度不高,还是能瞧见左右牢房中人。
他看了看周围,视线转移到旁边的牢房内。
有人也在看着他。
和一般人不一样,那人身上衣衫虽然有些曲皱,但是面容依然素净,目光平和。
注意到唐九思也看见了他,那人朝着唐九思咧嘴一笑,道:“仁兄此时被抓进来,想来与昨日后牢被劫有关。”
唐九思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有些疲乏,今日买来的药还未服用,自己怎么总是做这种亏本生意。
唐九思躺在床上,说是床,不过也就是比地面高一点,铺了些稻草,盖上一块布就成了。
那人看着他不理自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仁兄不必生气,这刑部大牢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我只是猜测而已。我也是被关在此处,长久没见人来,一时寂寥罢了。”
唐九思用手枕着头,看着漆黑的牢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幽深,也就能理解他的心情了。
“你进来多久了?看你的样子,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那人叹了口气,道:“不过三天而已,在这牢里,却仿佛过了三个月一般,你来之前,得隔着好几排牢房才有人。所以,请不要见怪。”
“三天……”唐九思指尖轻轻敲打着木板,若有所思道:“那如果在牢里待上三月甚至三年会如何?”
那人听罢,喃喃道:“三月?三年?三天如此,那么三年岂不是比死了还难受。”
是啊,那么师父呢,他走了九年,这九年里又发生了什么?唐九思渐渐闭上了眼睛。
那人见到唐九思不说话,便闭口不语,但是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唐九思,眼神深邃,不知想着些什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唐九思睁开了双眼。
那人侧卧着,依然还在看着他。
唐九思顿时觉得汗毛耸立。
什么样的人才能盯着人看一个时辰之久?
唐九思定了定心神,问道:“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一片死寂……
唐九思这才察觉,那人虽然眼睛睁开,但是眼帘闭了一半,双目无神,隐约翻白,但鼻翼微微浮动,气息犹在,原来是睁着眼就睡着了。
没等到对方醒来,唐九思便被狱卒提了出去。
提审唐九思的人,正是此前的徐大人,此时正在认真的查看关于他的卷宗,卷宗很短,毕竟时间不够长,他们也了解不到多少信息。
一番简单的询问来历姓名后。
徐大人看着唐九思,问道:“你说你去过西市的甲兵铺和九庆堂?”
“是的。”
“作为一个外乡来人,那你能解释下为什么要去这两个地方吗?”
唐九思眉头微蹙,回道:“我的剑不能再继续用了,然后我还受了伤。”
“你身上携带的东西我们都查验过,剑的确是新剑,你带回来的药也确实是用的九庆堂的包裹。”
“那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唐九思觉得似乎没有这样简单,但他还是这样问了。
徐大人的眼神像是要刺穿他一般,他放下卷宗,眼神在唐九思的身上探索。
“你受了什么伤?”
“内伤外伤皆有。”
“我们需要检查你的伤口。”
唐九思只得任由他们操纵。
检查没过多久,两人又回到了方才的桌前。
“你的伤口有些时日了,可以确定不是昨天劫狱造成的。”
唐九思还是觉得这口气松不下来,果然,对方又开口了。
“很难想象,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就受了这么多伤。”
“如果你从南方走过来,就会知道很多人身上的伤,未必会比我少。”
唐九思觉得,北地的人未必会明白南方人的痛处。在那个地方,山下是一片战火,处处废墟,而他生长的山上,也从未成为真正的净土,若非如此,他的剑怎么会有这样的杀气。山的东边,那头猛虎,可从来都是对西边这个卧榻之敌虎视眈眈,若非山庄强势,岂不是早已被吞并。
徐大人摇了摇头,示意他应该不需要考虑这些,道:“说说你来的目的。”
唐九思重复着那句他强调过很多次的话,他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这里?找谁?”
唐九思知道他指的什么,他否定道:“不是,我要去更北边。”
“很好。”徐大人记录好此前的对话,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到这件事上来。”
唐九思点点头。
“昨日你在客栈里歇息一晚后,直至午时方才下楼。午食过后,不到未时便已出门。”
唐九思再次点点头。
“那么,你先到甲兵铺再去了九庆堂,皆可说有人证物证,这些都没有问题。那么,你离开九庆堂是何时?之后的去向如何?”
“那时天色正好,应当尚未酉时。且事已办完,瞧见西市繁华,我便去闲逛。”唐九思忽然觉得有些头痛,想到了什么,面有疑色,问道:“难道劫狱就发生在酉时?”
“没错。”徐大人静静地回道。
唐九思瞬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知如何言语。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徐大人很负责的问道。
唐九思却觉得那只是例行公事的问话,对方并没有觉得他还有什么能辩解的,他回道:“没有了。”
“那么好。”徐大人在卷宗上最后勾画了几下,再也没有看唐九思,只说道:“接下来你只能一直呆在这里。当然,如果你确实不是劫狱人的话,你可以期待我们早日找到他们或者你能再想起些什么。”
“带下去吧。”徐大人示意狱卒,结束了此次的提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