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省政府招待所,冯易和张佳坐在大堂内的沙发上。十二点整,张庭祖的身影准时的出现在门口,略一张望便直接向冯易走了过来。
坐在冯易的对面,张庭祖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好,你有三天的时间回去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我会安排好你的行程。”张庭祖说完便起身离开。
“等等。”冯易出声拦住张庭祖,示意他坐下,然后对一旁的张佳说道:“佳佳,能不能麻烦你出去帮我买杯咖啡?”张佳性格大大咧咧是不假,可是这不代表张佳不会察言观色,明白这是冯易有意支开自己。可是看到冯易和张庭祖严肃的表情,知道这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乖巧的起身出门去了。出了大门,张佳便咬牙切齿的想道:“好你个冯易,还敢有事儿瞒着老娘!在外人面前老娘给你留面子,回头再要你好看!”
等张佳离开后,冯易张口对张庭祖说道:“我有两个要求。你最好同意,不然咱们就一拍两散。”
张庭祖好整以暇的靠在了背后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微笑着说道:“你先说说看。”
“第一,你们要出面给王大哥翻案。第二,我跟你们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你们不能命令我做什么,报完了仇,我走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提条件?”
“就凭你们迫不及待的给我开调令。一个至少和公安部平级的部门,给我一个小警察下调令,说明你们很急切,这就是我的资格。”
“笑话,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给你的调令不过是我个人还你个人情,给你找份工作而已。你以为凭你做的那些事儿,你还能继续当警察吗?没有把你抓起来你就烧高香吧,别太不知好歹。你提的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第一,‘7.16’案件已经盖棺定论,没有讨论的余地。关于大师兄的部分最终会以在抓捕过程中击毙处理,不会对外公布姓名和细节,仅在案卷中进行记录,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第二,只要你接受调令,便需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是纪律。你可以提出意见和建议,但是只要命令下达就必须服从。听明白了吗?”
冯易冷哼一声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见。不对,是再也不见!”说完话,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张庭祖毫不阻拦,只是轻轻闭上眼睛假寐。几分钟之后,张庭祖听到一个脚步声来到自己面前,笑得更开心了。
“王八蛋!你赢了!”去而复返的冯易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重重的坐在沙发上。他知道自己的确没有资格和张庭祖讨价还价,无论张庭祖说得是不是实话,无论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他们急于得到的东西,只要自己想报仇就必须依赖他们,只是以冯易的性格,必须要试一试罢了。对于缺失家庭的冯易来说,平安喜乐的生活就是最大的满足,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功成名就,什么大权在握,什么名垂千古,都不如一个温馨幸福的家来得实在。只凭已经看到的冰山一角,就能知道张庭祖从事的工作是有很大危险的,冯易从内心中本能的想要远离。只是冯易并没有意识到他骨子里存在的自我毁灭倾向,这实际上已经是心理疾病了,冯易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受到这种倾向的引导而不自知,不然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下定决心走上与黑袍人这样的非人类作对的复仇道路?
冯易果然如同自己判断的一样去而复返,能够见到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张庭祖笑得愈发的开心,站起身说道:“三天之后的这个时间,你还在这里等我。”说完,便离开大堂进入了电梯。
张佳躲在车里,透过大堂的玻璃墙见到张庭祖离开,下车来到冯易身边坐下,问道:“完事儿了?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咖啡呢?”
“咖啡没有,我这有酒你喝不喝?”
“啥酒?”
“罚酒!!”
张佳一把搂住冯易的脖子,拿拳头顶在他头顶使劲儿的钻:“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大堂里响起冯易连串的惨叫声……
张庭祖来到楼上的房间内,对坐在椅子上的老者说道:“组长,事情办妥了。”老者点点头示意张庭祖坐下,听张庭祖说完了经过,轻轻叹道:“我小看他了,这个冯易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不过聪明才好,说明我这双老眼还没有昏花。”
张庭祖恭维道:“组长,您要是都老眼昏花了,那天底下就没有能看得清楚的人了。”
“哈哈,油嘴滑舌,小张你学坏了。”嘴上这么说,老者心里却十分受用,抬起头看着窗外,感叹道:“八字纯阳,呵呵,一员虎将啊!”
“组长!您怎么……”张庭祖闻言面色大变,惊觉地站起,自己从来没有将这秘密说出口,组长从何而知?
“刚刚还拍我的马屁,看来刚才的话不是真心啊。”老者笑着说道。
张庭祖恍然,凭老者的眼里,想必早就看出了冯易的与众不同,或许更早于自己知道八字纯阳的秘密。可笑自己居然想要蒙混过关,实在是太天真了。
老者并未将张庭祖的隐瞒放在心上,劝慰道:“你不用于心不安,天命八字纯阳之人只要没有夭折,注定要在这世上搅起一片风浪。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但你要知道,这样的人如果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必定后患无穷!历史上出现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是,组长。”张庭祖躬身答道。
“回头你把冯易送到龙虎山,交给大通真人。这里有一封信,你务必亲自送到大通真人手上。”老者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在张庭祖手中,郑重说道。
且说张佳冯易离开招待所,在一家饭馆坐下吃饭。席间张佳问起冯易这几天的打算,冯易答道:
“张庭祖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处理私事,我想回家看看,陪陪我家老头儿。”
听到这里,张佳双眼一亮,连忙说道:“好呀好呀!我陪你一起回去,正好见见你爸妈!”如同冯易从来不清楚张佳的家世,张佳也从来没有听冯易说起过家里的情况,两个人在同学们面前对此都刻意回避,一个是因为不屑于炫耀家世,一个是不愿意谈起自己的童年。所以张佳才会说出见冯易父母的话来。
冯易哪里敢让张佳得逞?一个张佳已经够让冯易头疼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天天盼着冯易娶媳妇的赵援朝,这日子还用不用过了?
“那怎么好意思,你不是也快去首都了吗,赶紧回家陪陪你父母,不然他们好想你了。”冯易连忙拒绝道。
“没事儿,我爸妈都在美国呢,短时间内回不来,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就走,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呀!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佳佳,恐怕这次我先不能回家了,也没时间陪你了,回头到了首都咱们再联系!我先走了!”
“没关系,你有什么事情要办我陪你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一把拉住要跑的冯易,张佳咬着牙,还特意把“绝对”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于是,在各种反抗无果后,张佳押着苦着脸的冯易,离开了饭馆。这个过程决定的多么愉快啊!
陆地巡洋舰一路飞驰,停在赵援朝家楼下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了。在离开省城之前,张佳先是带着冯易购买了手机并补办了电话卡,又回到别墅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冯易身无分文,买手机的钱自然是张佳出的,原本张佳想要给冯易买一个最新款的高端手机,在冯易的坚持下最终只是购买了一个超长待机,防摔防水,价值三百余元的二手山寨机。回到家中给一老一少互相介绍后,冯易第一件事就是将补办电话卡和购买手机的钱还给张佳,芭比金刚了解冯易的性格,也没有推辞,痛痛快快的收下了。
赵援朝下午就得到了冯易的通知,虽然冯易再三嘱咐不必等他二人吃饭,并且买好了打包好的饭菜,听说冯易带女孩儿回家的赵援朝还是掐着点儿做好了一大桌子饭菜等候。吃饭的过程中,赵援朝一改食不言的作风,不仅不停的跟张佳问东问西,更是频频给张佳夹菜,冯易老大不愿意,忍不住讥讽道:“老头儿,你自己立的规矩被你就饭吃了?哪来那么多问题,还让不让客人好好吃饭了。”
赵援朝一筷子就敲在冯易头上,然后才反应过来让张佳看了笑话,尴尬的冲张佳歉意的一笑,扭脸对冯易说道:“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冯易,怎么能这么跟冯叔叔说话呢,这样不礼貌的。冯叔叔您别生冯易的气,他也是关心您,您刚刚问我什么来着?”看着张佳一副温温柔柔的淑女模样,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冯易不由得捂住了脸不忍再看,只觉得一阵头疼。张佳余光瞟到冯易的表情,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踹了冯易一脚!冯易吃痛,又不敢叫出声来,闷哼一声赶紧把脚收了回来,赵援朝不明所以,只以为冯易搞怪,瞪了他一眼。冯易心里这个委屈啊!心想:不是六月飞雪吗?雪呢!
先前冯易对双方的介绍只是“我家老头儿”和“我同学”,张佳依然不知道赵援朝并非冯易生父。赵援朝也不在意,况且本来就把冯易当儿子养,更不想让这个漂亮的准儿媳妇现在就知道冯易的过往,留下不好的印象,是以并不解释。一顿饭就在这样和谐美满的气氛中,历经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赵援朝家中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张佳使用,老人提出让冯易和他同睡,让张佳睡在冯易房间。张佳如何能让老人受委屈,乖巧的说道:“冯叔叔,我都订好宾馆了,今晚就不给您添麻烦了。明天一早我再来看您。”看穿着就知道张佳家境优渥,吃饭时张佳也说到家中做些生意,小有积蓄,赵援朝也的确不好意思执意挽留张佳在简陋的家中留宿,于是顺着张佳的话说道:“也好,家里条件简陋了点儿,那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回宾馆休息。”说着便对着正在厨房刷碗的冯易喊到:“冯易!赶快送送你同学!”
三人来到门口,赵援朝又对冯易说道:“你晚上不用回来了,好好陪陪张小姐。”把张佳闹了个大红脸。赵援朝本没有别的意思,话已出口才意识到当中的歧义,一旦解释又势必愈描愈黑,只好故作平常,将冯易张佳送出了门。
张佳红着脸低着头,心中思绪乱飞。来到县城最好的酒店,冯易将张佳送到房间,便以回去陪陪老人为由离开了,张佳自然不好阻拦。回到家中,看着赵援朝哼着小曲儿抽着小烟儿那美滋滋的样子,冯易还是打算将自己的意思跟赵援朝说明白。
“老头儿,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
“咱们以后得跟张佳保持距离,别弄到最后下不来台。”
“为啥?我看这姑娘挺好啊,个头是高了点儿,不过就凭你这条件,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不是这个原因,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冯易将住在张佳家中那晚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想法细细的说了一遍,赵援朝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默默的嘬着烟袋,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长大了,也懂事儿了,这事儿你做的对。唉,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是咱们没福分啊!”
冯易见赵援朝失落,心中不忍,劝慰道:“以后我一定找个比她还好的,我们俩一起给你养老送终!”
“呸!你小子咒我呢是吧!巴不得我赶紧死了给你腾地方是不是?”
“你这老头儿怎么好赖话不分呢!谁咒你了!”
“还敢顶嘴了是不是?眼瞅着快三十的人了,还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我才二十五好不好!再说我怎么就没正形儿了!”
“一天到晚在外边儿晃荡,也没见你好好处个对象,工作也干得一塌糊涂,到现在连个科员都没提上,你说你有没有正形儿?”
一边儿拌着嘴,冯易一边儿给赵援朝续上热茶。提到工作,冯易这才想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
“老头,过两天我就调到首都工作了。”
“少蒙我!就你个熊样儿,没被单位开了就不错了,还去首都?”
“真的,调令都下来了。”说着,冯易取出调令,放在赵援朝面前。
看着调令上红彤彤的印章,赵援朝沉默不语。冯易正摸不着头脑,以为被赵援朝看出了什么,只见赵援朝缓缓起身,把手中的调令放在亡妻的遗像前,点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低声啜泣着说道:“老婆子啊,你睁眼看看吧,孩子有出息了,都去首都上班了。今儿还给我领回来个媳妇,那姑娘可漂亮了,比你当年可好看多了,可是咱们没福分,高攀不上……”
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冯易久久无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