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天色便渐渐的暗了下来,吃过晚饭的子漩坐在书房的竹椅上慢慢的前后摇晃,手里拿着的依旧是下午所读的那本诗经,精致的竹篾灯笼在她头顶斜上方散着幽幽的光。
书该是江采苹曾经看过的,在一些晦涩难解的字词边的空白处写着详细的注释,秀气的字体,婉转的笔锋,令人不禁会去想象写字之人的容貌,是不是也如这些字一般令人过目难忘。
微朗的夜空繁星点点,与挂在屋廊下的灯笼相映成辉,接过香巧手中的外衣,子漩放下书走出书房。微微仰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那轮圆月,心中更是无限感慨。依稀还记得是上个月的十五,她还和昕文流连海边观星许愿,而今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陌生的世界,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如她那般合心知意的朋友。
江家在莆田算是个大户人家,家中世代从医,所以江家老爷从小重视对江采苹的教育,才德兼备是他对江采苹的要求,江采苹三岁开始识字,五岁便几乎可看懂书上所有的字,九岁便已读完诗经等诗书,写的小诗已令当地文人惊叹。直至近年,江采苹便以美貌与才智兼具成了福建,广东一带有名的才女,无数的贵胄才子上门求亲,虽然无人能求得佳人而归,却将她的名声推得更为广远,而她亲笔所书的诗词小笺在文人中也成为珍藏佳品。
子漩常暗自庆幸江仲逊不是一个古板的父亲,若是她遵循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从小让江采苹研习女红刺绣,那么现在的她是怎么也无法瞒过江家那么多双眼睛的。
江家的宅子很大,设计也很精致,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无一不体现出了设计者的巧思妙想,听香巧说,这个庭园是江采苹设计的,这让她更是惊讶,也终于明白,为何江仲逊虽只得一女却并不遗憾且引以为傲更是将极厚重的希望寄于她的身上。
只是令她觉得奇怪的便是来了自从她醒来以后,从未曾见过江家主母,也就是江采苹的母亲,即使是吃饭的时候,她都从来不曾出现过。
私下的时候问过香巧,她却也只是说是江母性情喜静,从来都是与陪嫁侍女独居西院,江家老爷也不许下了令下人们过去打扰;子漩却从香巧的神色中知道肯定不止这般,只是问的多了,香巧亦似不愿回答,眼神闪躲,表情亦有些怯怯,子漩也只得作罢。
入秋的风有些微凉,吹得光秃秃的树枝沙沙作响。书柜中的书她已经看了好多,现在不用看注释已经能看懂大半的诗词,很多都要归功于江采苹在书上做的注释,当然看懂是一回事,真的要她去写词作诗就另是一回事了,只怕是她的诗词一出口,别人就该知道她是假冒的了。
靠在长榻上,眼睛却是直直的看着正对窗口的梅林;刚来的时候没有心思去揣摩什么,到今天才发现这片梅林并非是梦中所见的那一片。虽然一样是大片梅树,一样有一个小巧的亭子,可是显然梦中所见的梅林更有气势也更广阔。江家的亭子是小巧精致,亭柱上是用毛笔写的一首诗,每根柱子上一句,四根柱子刚好是一首,“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1)”
而梦中的亭子却是华丽大气,赤棕色柱子上的金色花纹凹凸有致,生动逼真,想必该是出自名师之手,扁额上的字写得也是恢弘大气,只是那时的她根本就无心去留意亭子的名字,令她现在根本无从去找寻。
想到此,眉头不禁有怏怏之色,虽然不确定这个亭子对她有没有什么帮助,只是心头总是为此事添了些许懊恼。
注释:
(1) 唐朝诗人崔道融的诗,以“梅花”为题,原诗为八句,分别是: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大意是,梅花清雅孤傲,花香中别有韵致。
崔道融,唐朝荆州人,以征辟为永嘉令,累官右补阙。避地入闽。著有《申唐诗》三卷,《东浮集》九卷,今编诗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