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说道谭天慎一行被拖在了听轩楼,而城内布好大阵的谭笑等人却要立刻拉开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战。
卓宝簪回天上人间的半路没来由的烦躁。思来想去只有母亲大半年没有招自己回总楼训话有些奇怪,其他事件无一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心绪不宁的她,此时竟然对于车外浓厚得不正常的雾视若无睹。
黑夜的街道淹没在死寂里,有几道蓝色光芒划过民居房顶,超过卓宝簪的座驾,朝天上人间而去...
脚步在台阶最后一梯停止,稍做停留,又再次踏上。推开门,顺着楼梯走上顶层阁楼,心跳终于失去规律。
卓宝簪拥有‘害怕’这种感觉,是见到此时此刻的谭笑。
“卓宝簪!!”
苏州城的天被从天而降的三亿二千万光芒轰裂,黑尘翻滚,白烟沸腾,各自吞下半座城池后,侵略性更强的黑尘扑向白烟笼罩的东城,白烟平和的伸出两只巨手,阻住潮水般的黑尘席卷。两道光芒接触的地方幻化出无数手持法器的魔将佛陀,杀声震天,兵戈四起。偏偏在那战线的上空悬立着一条宽约三尺的灰色光带,随着黑白光芒左右移动而进退。
量天尺漂浮在空中,半尺如墨汁,半尺如萤石,中间那根红色玉针在剧烈抖动,一下偏左一下偏右,似被两道巨大的神力拖动而快要断裂。
阁楼三具了无生气的躯体盘坐在阵眼里,皮肤和衣物画满的奇异符号金光闪闪,在主人身体上缓缓流动。
谭笑面前摆满翻倒的白瓷瓶,双手中指各缠两条黑白长线,一头牵着量天尺,一头牵着三个人的中指。她的脸阴阳相割,一如太极黑白互转,甚为可怖。
“可恶邪道竟布下此等逆转乾坤之阵,还不速速收手!”四道熟悉的蓝色光剑过后,灵山弟子落在谭笑面前怒目喝道。
现在的谭笑,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伴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何况是隐身世外的灵山弟子。
“滚!”她此刻精力只够说这个字。
“邪魔外道受死罢!”湛蓝灵剑封死空间,刺向中间的谭笑。
“天盲启阵!”
冲天而起的红色光芒撞飞四道灵剑,像牢笼般把谭笑圈在里面。
“灵山是非不分,听人妄言竟还能添为正道领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狂徒住口!灵山名门正派保人间平安千年,正气浩然,岂容得你等宵小之辈随意侮辱!众师弟!四象剑阵!”
“你们趁人之危还满口正义要不要脸?!灵山是怎样的地方从龙虎山搜我道观之时便已看透!要杀要剐,手下见真章!”
谭笑一腔热血翻腾不止,那焚烧万物的感情从心里源源不断涌出,哪管它山高水长,天理昭彰,此刻自己定要披荆斩棘,为意志的前行破开通天大道!
量天尺光芒爆闪,流星般劈开纠缠不休黑尘白烟,平地响起一声惊雷,佛魔之力瞬间被逼退,生生把吞进去的那道灰色光团吐了出来。
天上人间像经历过猛烈的台风,顶层齐整整的掀掉了。悬浮天空围住四角的灵山弟子掐着灵诀,狂风暴雨般抽打着勉力支撑的天盲法阵。
意识之海里不断传来璧和黎洛痛苦的哀叫,她们选择与放弃的两难,过去埋起来的遗憾,通过中指相连的灵线统统传递给了谭笑。压抑的泪像关不上闸的洪水,一下就冲毁了谭笑辛苦构建的所有镇定。
在毁灭生命的时候,魔和佛都一样无情。
她放声大哭,冲天际两道仍在奋力挣扎的光与暗竭力大喊:“绝对不要忘记自己啊!”
“师兄!魔气越渐浓厚,如果让‘饿罗坨修’降临人界,恐怕又是一场天地浩劫!”
“佛光稀散,时间不多了!师兄!”
“绝不能让幽泉冥王染指人间!诸位师弟,除魔卫道为我辈大义使命,只要除去维持阵法的魔人,‘饿罗坨修’自会回到幽泉!‘四绝剑阵’!”
四柄长剑颜色各异,软似长蛇,凌空盘旋,立木旺水绝,启火毁木绝,始金治火绝,回水藏金绝,如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一招祭出后续不断。
“灵山狗屎不要欺人太甚!!”谭笑泪痕未干,天盲阵只坚持了两波攻击就宣告被破。为减少运算支撑控制‘斗转星移’所需,她连谭天慎龙序苍默他们都锁在了阵法外边,自然无法期待援军。璧进阵前把身上灵丸都给她补充真力,专门针对灵山留下的迷幻阵看来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师傅,你说士为知己者死,我这样做也没错吧...”
酆都一战已被折断的木剑只剩下剑柄,这是师傅唯一的遗物,她从没舍得丢掉。
“天剑诀!”
白色巨剑刺穿天空,云层被搅出大洞漏下一道剑柱般的月光,照亮了往外散发着无数莹白光点的金晶剑身。
它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扫向四绝剑阵,将那坚固的变幻无穷的正道骄傲击得粉碎。
它再次回望,呼啸卷起的愤怒撕开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虚伪面具,天若无情,何生万物!
滴答,滴答。
那熟悉的颜色又从七窍淌出来了。
师傅的剑,终于连剑柄都消失了。
天空中互相撕扯的两种力量还在持续,但她好想倒下去,就那样睡着。
“还差...一点点..”
血手直接按在卓宝簪的头顶,对方的过往经历和经书内容一起冲进了她的大脑。
“..最后..”视线里的东西天旋地转,每个东西都像长了脚上蹿下跳。
量天尺呜呜鸣叫,光芒迅速暗淡。
天空一边出现大团赤红的火莲云,在谭笑歪倒瞬间一只芊芊玉手拦腰抱住了她。
“...你..是..”看不清楚来人相貌,但有淡淡的花香撩动鼻端。
把她轻放到地,那人从她手指褪下灵丝,两道凝若实物的火焰射入黑白两边的天虹。不过数个呼吸间,僵持不下的黑尘和白烟里传来雷鸣般的连续爆炸声,原本的黑白似乎染上火焰燃烧的火红,飞快的收缩着。
虚空一抓,悬停在中间的灰色光团飞到那人手中,扭头下看,谭笑正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服。
“放开..她们..”
来人蹲下来说了什么,谭笑的意识慢慢飞离,软软瘫倒。
一只展开翅膀能覆盖整个苏州城的彩凤扬颈高鸣,赤黑色天火从它口中喷出,将满城阴冷灰败烧得一干二净。
年轻人做事凭一时冲动,如果凤凰夫人没有及时赶到谭笑她们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铁定就当场交待了。
最惨的不是被撂倒的,而是那帮追悔莫及的汉子。
谭天慎只来得及看到凤凰夫人从屋里出来关门那瞬间黎黎搭在丫鬟肩上毫无血色的手臂。
同样急吼吼想冲进屋的苍默、傅飞钰和孙权被凤凰夫人一袖子扇得滚了老远。
谭天慎红着眼朝凤凰夫人甩出灵剑,浮空的残影光轮划出大圆,那架势绝对是要人命的。
最爱的人和自己一门之隔,生死未卜,这女人居然还想阻止他。
苏州城重新恢复明朗星空的夜里传来极大一声巨响,天上人间半腰爆发出耀眼的五彩光斑,木石凌空抛洒。
“傲山剑...呵呵,时隔多年还能一睹故人风采实属惊喜,可惜威力差强人意,令人失望。”
烟尘散尽,凤凰夫人衣袍飘扬,神情冷谈。她背后‘回’字型结构的楼院被一击贯穿,透过大洞满城灯火尽收眼底。
“谁敢拦我!”谭天慎右拳紧握一道吞吐不定的洁白光团,随着他的心意幻化出不同形状的强大剑气。
“...两年闭关宝儿就如此放肆,这丫头该好好教育了。”谭天慎逼人的气势并未落到凤凰夫人眼里,她轻拂长袖,转身走开:“她们暂时不会有事,你们几个过来。”
滇国神山脚下的小茅屋。今夜月色格外清丽,他在篱笆院里摆上桌子,独自对月小酌。一丝乌云截断圆月,大地顿时暗下不少。
“猜玲,怎么还不回家?”
小姑娘噌的从草丛里站起来,满脸不高兴:“师傅早知道我在了啊!真讨厌,害我蹲得脚都麻了!”
他啼笑皆非的放下酒杯:“五行遁术可不是这样用的。”
猜玲朝他吐吐舌头,咧着嘴笑了。
“师傅,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小姑娘双手托脸,关心问道。
倒酒的手稳稳当当:“男人家的心事你别猜。”
“呜哇,师傅好恶心....不说算了。”猜玲撇撇嘴,背上药篓。
他微微发笑:“谢谢你每天夜里都来帮我擦药。只是..别在欺负村里的教书先生了,他年纪大经不起你气。”
猜玲的笑容僵直,边跑边不屑的朝他做鬼脸:“哼!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呃,我有教过‘春风吹又生’的前半句是‘斩草不除根’吗...”
空旷山间四面八方传来他一时兴起教过小姑娘的歌:“我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不喊冤也不求饶,为情义我肯弯腰,醉中仙好汉一条...”
他怔怔盯着杯中颤动的明月,仰头一口喝下,随即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