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劫案发生后半月有余。秋。平安镇。
“夏天夏天已经过去冬荒饿死你~不能忘记不能忘记那一堆金银~就算我我我已经来来来不及~也要一辈子追求你~啊不能忘记你把你藏在内衣里~不能忘记你哦时常把玩你~闪光的珍珠和那闪光的瓷器~赐我一个重来的回忆~”
不堪折磨的谭天慎推开窗户朝站在走廊声泪俱下高歌明志的龙序双手合十:“龙大仙人..我恳求您不要再唱了..”
龙序面目凄惨:“阿慎..失去生命重要之物的感觉..你不会懂..”
‘砰’,小璧的窗户被用力推开:“吵死了穷鬼!嚎丧去别的地方!!再唱就毒死你!”
‘砰’,窗户关上,世界清静了。
“早上好,王姑娘。”
“早,杨泰,叫我黎黎吧。”
“会不方便吗?”
“不会啊,大家都这么叫,还是杨道友觉得我高攀不起?”
“王姑娘调皮了,叫小可阿泰,双方扯平可好?”
黎黎不可置否的挑起半边弯眉笑笑,回身把清理的衣服叠好:“差不多吧。'
两人正聊着,耳边就传来小璧的怒吼和她关窗户的巨响。
杨泰无语凝噎:“那钱抠还要闹多久情绪..”
黎黎习以为常的做手上的活计:“谁知道呢。”
“..你好像很有经验..小璧这么安分,你怎么调教的?”
“很简单啊,抓住她的胃就抓住了她的心,让她化悲愤为食欲。”
杨泰再次凝噎:“..姑娘乃神人也..”
欢乐的日常背后是无法掩盖的疲倦和危机。
小璧用熬了三天三夜的药浆涂抹并包扎谭笑全身,又守了一天一夜等待浆水沁入,最后用灵火温热慢养,直到她体内被损伤的经脉将药性自然吸收。
当谭笑清醒过来下地行走,黎黎、阿慎、龙序和杨泰已带着两个重患在灵山和朝廷追捕间辗转无数,其中艰辛溢于言表。
但对日夜忧心于默的小璧来说露宿荒野,与敌厮杀,熬夜炼药这些都不算什么。谭笑一日不痊愈,默便一日无法醒转,他脆弱细小的经络骨肉长久缺乏运动,已出现萎缩退化现象。此时依靠他爹留存灵力镇压续命的仙家法宝反倒成了最要命的催命符。
她那么拼命,是因为什么呢。
好在虽耗费了些时日,缓慢恢复中的谭笑坚持先归还整了默的魂位,确定后者已无大碍,大家绷紧多日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不过问题依然凸显。
天机楼大半倒塌,内库被埋,宫内建筑损毁严重,死伤士兵过千。光是修缮楼宇和抚恤费用就足够让内务府吐血三升,被偷走的两味珍稀药草和豢养的药兽‘黑曼巴’之死价值更是无法估量。
太医院为给皇帝治脑病费九牛二虎之力搜罗栽培的药材,到头来便宜了那不知何方神圣的飞贼。
况且..据说那天皇后娘娘的晚宴上还发生了群臣斗殴..
好好的寿宴活活搅成了丑闻,欲哭无泪的皇帝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捉拿当晚闹事的贼人,不论死活皆有重赏,傅家接到圣旨,皇帝要尽出精锐,限时拿出结果,否则一同论处。
傅武不以为然,军人的使命是驱除外寇保家卫国,捉贼拿赃是衙门捕快的本职,要军队去捉贼也太于理不合。但碍于皇帝正在气头上,傅武一边差人去打点宫中,转头丢给了儿子傅晟。傅晟联系好各方密探捕头,结果禁不住平仪公主吹枕头风,借着‘磨练’的口号把傅飞钰塞进侦缉队,让他一起追查皇宫盗宝案。
“小钰还是毛头孩子,一路艰苦跋涉餐风露宿,到时你心疼了又找我闹!依我看,让他多念几年书,考状元进内阁才是正途!”
傅晟从朝中回来,对老婆平仪公主抱怨。
“我就要让儿子出门见见繁华世界!告诉你,晚宴那么多才貌双全家世显赫的菇凉向咱儿子抛绣球,混小子竟然津津有味的只顾着和崔尚书家的小子说话看都不看别人一眼!你是让儿子读书读傻了!”平仪公主立刻回击。
“呃,妇道之见,和朝中大臣后人交好对小钰以后的道路利大于弊,我儿远见老怀甚慰!好男子志在四方,儿女私情何足道哉!”傅晟端起丫鬟上的清茶。
“姓傅的!原来在你眼里我们之间也只算是儿女私情了?!我看你心里只有官运前程,根本没有我!”
傅晟一口茶喷了出来:“夫人何出此言!我何时这么说过?!”
“我不管!你连儿子的终身大事都不关心又如何关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要回娘家!”平仪公主撒丫子要回皇宫。
傅晟哭笑不得的拉住她:“夫人息怒!并非我不关心小钰,他年龄尚小资历浅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大哥年轻力壮又尚未娶妻,子嗣问题并不全错在你..”
“..可是..”平仪公主抽抽搭搭。
“知妻莫若夫,你无法再生育是疾病所致,太医院对此研究甚紧,你无须过分担忧..同意小钰出去历练,我也希望他早日成材,光耀门楣之时替傅家开枝散叶..夫人心思,为夫知之甚深..以后不可妄加猜测破坏家庭和谐哟。”
于是傅飞钰奉旨泡妞,畅游祖国大好山河去也。
忽略掉如影随形的侍卫的话,这的确是完美的黄金单身汉之旅。
“..李同哲..我上厕所的时候..你能不能背朝我?”
“少爷,你的安全第一。”忠心耿耿的侍卫回答。
“谁会埋伏在茅房里?!难道对方能从粪坑里跳出来杀我吗?!”
“少爷,任何可能性都不应该被排除。这是您爷爷万人敌的经验。”
“...有种你不要拿纸把鼻孔堵住..”
一辆双轮马车在山路徐徐前跑。驾车少年年约十四,浓眉大眼两耳阔,挺鼻厚唇五官正。他吆喝着甩动手中的马鞭,空寂的山间立刻传来响亮的回声。
马蹄疾驰,朵朵凋谢的山茶花随风飘落在满是枫叶的碎石路,秋阳温热,遍野铺展的红黄绿墨,令人陶醉的果香萦绕鼻端。
背后的车帘掀开一角,黎黎柔和的声音传来:“龙序,你和阿泰休息下吧。”
旁边的杨泰笑道:“没事,应该不远了。”
龙序大声道:“我已提前告知那位朋友,他会打点好一切的,放心!驾!”
黎黎点点头坐回车里,给睡觉的小璧和尚未完全清醒的默掖好被子:“阿笑,你好点了吗?”
背靠车壁闭目调息的谭笑脸色比之前多了一丝红润:“好多了..谢谢你们,如果不是我受伤,默早该好了,也不用搞出这么多麻烦。”
谭天慎摇摇头:“别这么说谭笑,是我们连累你了。害你有家不能回..”
“好啦,你们就别争着当侩子手了,到少林就能好好休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黎黎好笑的阻止两人。
“额..少林?”
“龙序在那里有朋友,可以让我们暂躲官兵和灵山弟子追捕..而且..”黎黎有些犹豫的望向谭天慎。
谭笑看她欲言又止,体贴的说:“黎黎,不方便就不说吧,除了修复道观之外我对其他事也没兴趣..”
谭天慎爽朗的说:“是默的事。黎黎担心事态扩大把你牵连进去。”
“..目前我还不算入了你们的坑吗?”
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这说的,便是十朝古都,六朝烟月金粉荟萃的秦淮河。
“十里秦淮八艳藏,画舫凌波金缕装啊..”
靠着隐藏各地的暗探捕快之间的情报网,侦缉队沿途追到了南京。傅飞钰并不知道那个在皇后晚宴上绑架并敲昏自己的盗贼,正和同伴在南京城换置马匹,猫和老鼠的距离,不过一条街。
“李同哲我们不是出来找线索的吗!为什么在赶庙会啊!”
傅飞钰严重不满同伴对着秦淮河中浓酒笙歌,大小不一的豪华画舫啧啧有声,一脸向往。
李同哲是傅武当初还在军中任职时的先锋将军李猛先的孙子,是他屈指可数的儿时玩伴和同窗。
“傅同学,这里离长安有千里之遥,卸下你正经的假面具吧。”
李同哲颇为烦恼的抱着双臂劝告好友,顺便朝旁边悄悄注意他俩的姑娘抛个阳光的微笑。
“和衣冠禽兽不同我一直都是正直的楷模!这是名门望族聚居地,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的‘龙藏浦’古城金陵!把你散发的春情气息收起来好吗!”
“那你去舔孔夫子的脚吧,我去舔漂亮姐啊不是,拜访隐居的佳人就好。”李同哲转身就走。
“等等!我..我身上没钱啊!!”
两位公子高大俊朗足够吸人眼球,加上钱多人傻又第一次出远门...
傅飞钰先是被李同学拖去喝酒,喝到微醺两人被路过的酒家小二拉入继续喝,六成酒力时两人奋力逃出刚过半条街又被热情如火的青楼****拉进门开始第三轮灌水,这样吐完出门换摊,也不知最后喝到了哪家,一路喝得天昏地暗,洒化肥般吐遍方圆十里。
等从昏睡中醒来,傅同学捧着宿醉的头痛,勉强看清这是间装扮华美,清雅素净的卧房。他掀开身上的锦被,揉了揉太阳穴。
“嘶..我这是在哪...”
扑到桌边将冰凉的茶水大口喝下,灼热的胸口舒服许多。
“惨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出来也没和魏伯伯打招呼,再不回去要被骂了!”他急急忙忙走出房间,沿走廊边整理衣服扯着嗓门大呼:“李同哲快滚出来!被你害死了真是!”
“哟少爷醒了?快过来喝杯热茶暖下胃。”
傅飞钰往楼下一望,始作俑者正坐在更为奢华的大厅中,围着茶桌烘炉悠哉的品茗呢。
“你还有心情喝茶?出来这么久魏伯伯该急得跳脚了!快回去!”
“你着什么急啊,我有给魏指挥留口信,不碍事。再说,你现在双脚发软,我可不想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王爷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去。”李同学换了新袍子,桃花扇上下轻摇,嫌弃的摇头:“满身酒气,有失身份哪。”
“..信不信我打你个满脸桃花开..”
争吵间鼓响三声,铜钟清鸣,大厅正中的舞台帘布拉起,丝竹之乐缓缓奏来。
“这小小的青楼楚馆,也自有一番世界哟...好好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