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白神色茫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直直的盯着程月华。
一位身穿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士,正在用听诊器听他的心跳,听完之后对程月华说:“一切正常。”
程月华松了口气,微笑说:“多谢医生。”
白衣医生微微颔首,随即走开。
奚白打量四周,十几张活动病床并排着,上面均躺着受伤的人,有的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有的微闭着眼睛,痛苦的呻吟,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忙进忙出,时而有新的伤员被放在担架上抬进来。
奚白止住了呼吸,这种场面,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简直就像战争片里的战地医院。
程月华探过头俯视着他,轻声问:“奚白,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奚白转过脸与她正视,心中十分感慨,往阴间走了一遭,再生为人,只觉前程如梦,万事皆空。
程月华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由皱眉,有些担心地问:“你想不起我是谁了吗?”
奚白笑了一笑:“我认得你,你是猪八戒。”
程月华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轻轻拍着胸口吁气,瞪着他说:“还知道开玩笑,可见你是真的没事了。”
奚白想起了卢飞雪,急切地问:“飞雪呢?”
程月华轻声叹气。
奚白的心顿时凉了下去,声音颤抖地说:“她……”心隐隐作痛,难过的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半晌他稍微镇定下情绪,睁开眼睛问:“她的遗体在哪儿?我要去见她。”
“遗体?”程月华诧异的反问。
奚白微微蹙眉:“你不是说她……”
程月华明白了他的意思,呸了一声:“我何时说过飞雪死了?呸呸,大吉大利。”
奚白惊喜万分:“她还活着?”
程月华点头:“自然还活着,只不过和你一样,因为在废墟中严重缺氧,导致脑部受到损伤,现在仍然在昏迷中。”
奚白的心又悬了起来:“医生怎么说?她能醒来吗?”
程月华轻轻摇头:“医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飞雪,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奚白怔了片刻,说:“她在哪里,我要去看她。”说着就要翻身下床,腿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咝咝抽气。
程月华忙扶他坐起,他这才看到自己腿上缠绑着纱布。程月华说:“你算幸运的了,腿受伤不是很严重,有些受伤严重的不得不截肢。”
奚白倒吸一口凉气,确实够幸运,能在这样的灾难中大难不死,还只是受了点轻伤,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
他说:“我要去看飞雪。”
程月华微一沉吟,点头说:“好,我扶你去。”
外面居然是个晴天,阳光灿烂。可是看到景象却让奚白通体生寒,昔日耸立的建筑,如今全成了残砖败瓦,萧条狼藉。而最让他难受的是,不远处的开阔地上,竟躺着数十具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不禁恻然,一脸凄苦。
程月华初见时也如他这般悲天悯人,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她似已经习惯且麻木了,轻轻叹息说:“你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这次地震级数很大,又发生在晚上,很多人醒悟过来时,已来不及逃离,真是人间地狱。”
可不就是人间地狱,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
病床上的卢飞雪脸色憔悴苍白,如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朵,奚白握住她的手,轻声叫了两声,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奚白将她的手贴在脸庞,静静的望着她。
程月华轻声说:“你想哭就哭吧。”
奚白微微笑:“我为什么要哭?我相信她一定会醒来。”
程月华在心底叹气,她也希望如此。见奚白没有离开的打算,便说:“你刚醒来,也需要多休息,我先扶你回去,然后再来守着飞雪,她如果醒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奚白轻轻点头,他也确实需要休息,他希望一觉醒来,能看到卢飞雪的笑脸,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他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卢飞雪,却看到了寝室里的哥们,除了陶方,所有的人都在,他紧张地问:“陶方呢?”
“他和你一样,腿受伤了。”
奚白松了口气,问:“伤得严重吗?”
“还好,只是骨折,修养十天半个月应该就没事了。可是他女朋友……”
奚白见他们的表情,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室友们走后,他又睡了过去。
余震时而发生,随时有新伤员送来,不时就会有哀嚎声响起。
以前他睡觉最怕吵,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让他从梦中惊醒,也难为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睡着。或许是经历过生死,已经无所畏惧了吧。
再次醒来时看到程月华坐在床前,他坐起身急切地问:“飞雪醒了?”
程月华摇头:“还没有。”
奚白失望地吸了口气。
两人沉默一阵,奚白问:“你们寝室的都还好吧?”
程月华微笑:“警觉得比较早,所幸全部安全逃离。”
奚白点头:“那就好,很多人可能直到被废墟掩埋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月华心有余悸:“也算是运气,当时我正失眠。”
奚白说:“本来我也发现得比较早,但是飞雪睡前吃了安眠药,我叫不醒她。”
程月华望到他眼里去,问:“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你没想过自己一个人逃走吗?”
奚白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会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那倒不是,”程月华轻声叹气,“只不过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爱另一个爱到胜过自己的生命,那样的爱情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奚白笑了一笑:“其实我也不大相信,如果事情发生之前有人问我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做,我想我多半会选择自己逃走。但真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带上她一起逃。”
程月华轻轻点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能在关键时刻才能辨别出来真伪,你是真的爱飞雪,这一点我很是为她感到高兴。”
奚白也感到有些自豪,人的一生,能爱一个人等同生命,那也是无比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