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影的腿越跑越沉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口像抵着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这石头推不开也挪不走。
雨打在她脸上,满身浸湿,那么冰冷的水。
思影软了下去,有意识无意识地喃喃“冷啊,爸,我冷啊……”
只有那条小黑狗拖着一身的湿毛,趴在思影身上。它想给她温暖,想让她醒来,但是那一身湿毛,还有什么温暖?
医院里,晏时失血过多,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做梦,一个无休止的梦。他梦见木影,梦见贤影,梦见他的妻子林蕴,忽的,梦见了思影,那一个娇小的女孩梦见思影一个人向他奔来,却不知为何,昏睡过去,昏睡在冰冷的大街上,下着那么大的雨,身边是一只长满疥疮的黑狗……
下雨了,思影,你怎么不撑把伞呢,家里不是有伞吗。
不要睡了孩子,我们回家去睡啊……
回家爸爸给你煮面吃,别睡了。
好像又梦到思影六岁时,那次逛大街。
思影,爸爸给你买伞,一点给你买来,别睡了,去选一把,现在下雨了,孩子?
但是,永远没有人应
急救室里的医生,一个个都急。晏时,你醒过来啊,别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了。
“思影……”昏睡中的晏时竟然喊出了他小女的名字,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心头一振。
他又做梦了,梦见那一九九五年,二月十四日。
那天下着雨,林蕴生下了思影。
那么小,那么轻,那么软,好像一捏就破,一碰就碎。小时候的思影的脸那么圆,长大了还是那么圆,就像汤圆一样圆。
他很高兴,他多了个女儿。灯那么亮,照着他的思影。
思影不哭,就笑,笑的那么可人怜爱。晏时眨了眨眼,面前的一切的轮廓,包括思影,包括林蕴,全部都淡去。
他伸出手去紧紧抱住思影,却也没有办法去抓住淡去的林蕴的轮廓。
怀里传来一声婴啼,晏时低头看看思影,想碰碰那孩子的脸。
可她却也像她妈妈以及晏时眼中的一切一样,渐渐消失……
他失声了,一切都那么遥远,眼中一片空白,仿佛被人丢在了一个虚空的世界里,令人绝望。
“爸!”十六岁的思影在晏时的身后喊他,转身,却没有他的女儿的身影。
感觉到处都是思影,到处都是木影,到处都是贤影,到处都是……
他们喊着“爸!”喊着晏时……
他听见了吗?这是真的吗,是幻听了?想说话,张不开嘴,想动,四肢无力,你们到底在哪里!
他看不见一切了,听不见一切,感觉不到一切……
他走了,就这么走了。
医生打开急救室的门,晏家的人扑了上去,除了晏思影,晏时再也见不到思影了,他的女儿。
“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真的。
林蕴扑了进去,一个满脸苍白的晏时躺在床上,好像很冷,他眉头紧缩着,外面下雨,冷啊!
思影见不到爸爸了,晏时见不到思影了,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一直梦下去,昏睡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好,心里都这样吧。
绝望的痛,可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