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四大家族的关系是一个东涯人心中永远解不开的谜团,吸引了无数眼球,却从来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一方面他们相互依靠,相互扶持,让彼此在时间的大潮,动荡的局势中生存下来,而另一方面,四大家族中除了牧涯家之外,另外三家似乎又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矛盾,仿佛根本无法调和一样,几乎每次见面都会打一场。
酒宴随着百里恒和牧涯语潮醉酒后的打斗终止,然而有些事情却刚刚开始。
三家人,三队人马离开了东涯皇宫,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离开,各自返回自己的家族。然而,很少有人发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人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车家深埋一地下的一间暗室中摆放着一张圆桌,圆桌上只有一只小小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让暗室显得更加昏暗。
在圆桌的三个方向上各坐着一个人,六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桌心的烛火,仿佛火中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终于,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有人开口了:“你们今天演得有些过火了。”说话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声音不温不热,正是之前坐在车家最前的那个人。
“打了那么多年,那一次不是这样,同样的戏码看多了自然就会厌烦。而且你要明白你是演员不是观众,演员是没有资格挑剧本的。”圆桌的一端响起航老沙哑的声音。
“这一次不好吗?我感觉我表现的不错啊!尤其是敲桌子那一下,简直震撼四方啊!”声音粗犷的大汉说完后不禁哈哈大笑,笑声在密室里回荡,震落了无数灰尘。
出现在车家密室中的,正是代表三家参加晚宴的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悄悄离开了自家的队伍来到了这里。
眼见大汉笑起来没完,女人终于忍不住了:“严守何,你难道就不能长些脑子么?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
严守何被女人呵斥后止住了笑声,嘿嘿冷笑了两声:“车行芳,你总是用带着偏见的眼光看我,如果我不长脑子会跟你们演了这么多年戏?我会坐在这里?不要以为我们严家真的离开了你们就活不下去。”
听出严守何话里带出了火气,车行芳闭口不言了,但仍狠狠的看着他。一边的航老看气氛不是很好,连忙准备开口调解的时候,圆桌中心的蜡烛突然剧烈的抖动,航老原本准备说的话被咽了回去。
烛火晃动的更加剧烈,似乎随时可能会熄灭,然而终究是顽强的燃着,并逐渐恢复正常。一团黑色如沙的烟雾在圆桌旁快速凝聚,眨眼间变成了一个人!
这个人全身笼罩在灰色的袍子里,他低着头,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虽然全身隐藏在灰袍中,但仍能看到他的身子很高,而且略微显得单薄。
灰袍人出现后,严守何和车行芳脸上原本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变成了恭敬的神色,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时航老也站了起来,三个人非常尊敬的向黑袍人行了一礼,口中称道:“先生。”
灰袍人依旧低着头,不过却江头略微的点了几下算作答应。
“三位请坐。”灰袍人伸出右手轻轻扬了一下示意三人坐下,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待三人重新坐定,灰袍人也坐在了座位上,他把头转向了车行芳的方向问:“听说今晚在皇宫里有一场酒宴,是用来欢迎楚的十三皇子的。你们可曾见到十三皇子,如何?”
车行芳想了一想回道:“十三皇子百里恒,身体却如传闻中一样孱弱,不通武艺,若论拳脚打不过任何同岁的孩子,不过他确实学习了术法。今晚酒宴上他醉酒与牧涯语潮一个使用术法一个使用武艺,斗得不相上下,不过……”
“不过什么?”黑袍人追问道。
“不过他的术法似乎有着很大的缺陷。”航老接口补充说:“远没有我们通常看到巫族使用时的强大,而且似乎还存在着时间的限制。这孩子就如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没有什么太引人注目的地方。”
灰袍人点点头,翻过了这个话题。
“先生,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能摆脱这里的束缚,我已经受够了!”严守何的大手重重的排在圆桌上,将烛台震得向上一跳。
这一次,车行芳没有呵责严守何的粗鲁,航老也眯着眼睛看着灰袍人。
灰袍人没有回答严守何的话,他的手伸到自己的袖子里,伸出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灰袍人将小册子放在圆桌上,将书翻开,翻到了第四页。
“这是我对那扇门上的古符的翻译,现在看来,只要时间到了,你们自然就自由了。
三个人听灰袍人如此说,立刻一同迫不及待的伸头去看小册子上的字。只见在那页纸上,原本复杂的符文旁边用更正的笔记写了四句话。
“非人可启,非人不可启。此心何必至万里,三缄其口子不言。”
旷野之上,一只三百人左右的军队正原地休息。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他们并没有生火,只是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喝着凉水咽下。
百里端骑在马背上向远处望去。夜晚的黑暗把他的视线局限在极短的距离,而他却仿佛能够看到万里之外。
百里端的手中拿着一块同样冰冷的干粮,因为放的时间有些长所以硬得像快石头,但他依旧津津有味的啃着。
虽然无启族战士的袭击证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似乎继续走小路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可百里端带着队伍与囚车依旧走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与东涯使团分开时的三百多焚城骑现在只剩下了二百七十多。再次减员并不是因为他们又遇到了袭击,相反,自从那天缚魂牢中一声尖叫后,长期困扰着百里端的无启族追兵就再也没出现过。然而长时间的战斗,旧患未好,新伤又添,加上长时间赶路,即便个个精英的焚城骑也扛不住。他们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活了下来,却在放松警惕后永远倒下了。
百里端轻轻抚摸着战马的鬃毛。随行的军医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战马身上的伤口,可它最近的精神还是不太好。喂了它一些草料后,百里端取下挂在马上的水袋,又挑了一块相对软些的干粮后走向了囚车。
缚魂牢一如当初的模样,罩着一层布罩,只是拉车的马更换了两匹。黑夜里的缚魂牢就像是一段露出土外的棺椁,总是让看见的人把它与死联系在一起。
百里端走上前掀开了缚魂牢外的布罩,上半身探进了里面。
缚魂牢里,百里恒曾经见到的那个小女孩还是那个蜷缩着的姿势,只不过身上已经穿上了当初百里恒给他的哪一件衣服。小女孩原本闭着的眼睛在百里端的身子探进来的时候突然睁开,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可怜兮兮的看着百里端,可是她一直抿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
百里端与小女孩在最初对视了一眼后就不再看她,打开了水袋的塞子将囚车上当初牧涯语芳送水的那只碗倒满,连同那块干粮一同推到了小女孩身边。小女孩如往常一样,把目光在碗和干粮上停了许久,而后缓缓伸出手把两样东西拿在了手上。
虽然是百里端挑选过的干粮,但对于这样一个孩子来说依旧有些太硬,而且太干。她小小的咬了一口就嚼了许久,然后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水才把这口干粮咽下去。百里端则再次将碗倒满,不过这次倒完水后他却把手伸向了小女孩,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后,把手中的干粮放在了他的手上。
百里端拿过小女孩手中的干粮后,另一只手拿起盛着水的碗,撤出了缚魂牢。
百里端离开后,小女孩再次恢复蜷缩的姿势,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就在她的眼睛刚刚闭上的时候,布罩再次被掀开,百里端拿着碗和干粮探了进来,只不过这一次碗里的水冒着热气。百里端把干粮掰成小块,放到了碗里,再次把碗推到了小女孩的身前。小女孩歪着头看了一眼百里端,百里端则依旧冷着脸,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小女孩笑了笑,拿起热的碗喝了起来。
直到小女孩吃完了泡水的干粮,百里端从缚魂牢旁离开,开始督促军医检查伤兵的伤势。
“嗖……”
远方突然传来一个声响,一个绿色的令箭穿云而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看着那一道令箭,百里端长舒了一口气。因为,援兵终于到了。
作为楚的大皇子,曾经一直以来所有人心中猜测的皇位继承人,百里玉被动的承受着许多东西。满朝的文武大臣恐惧着百里宏源,却想着法子巴结着百里玉。究其原因则是因为他们认为,终有一天,他们会像恐惧百里宏源一样恐惧百里玉,那么干脆就提前把准备工作做足。
曾经的百里玉对于文武群臣的巴结与奉承很反感,疲于应付。然而人都是会变的,不知在什么时候,百里玉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并在这些人的奉承中游刃有余。
夜已深,百里恒醉意朦胧的走出路阳城最大的酒楼,跌跌撞撞的翻身上了吗,在一同宴请他的五位文臣的目送下,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向他的寝宫走去。百里玉身边并无侍卫,只有一名为他牵马的马夫。
马蹄敲在石铺的大道上,发出有节奏的“踢踏”声,五位官员目送两人一马走到路的尽头,拐过一个弯后才各自向自家返回。而拐过弯后,原本烂醉如泥趴在马背上的百里玉突然坐直了身子,从马夫手中接回了缰绳。
“影刀,山锤和恶镰回来了吗?”百里玉眼神清明的问着马夫,那能看出一丝醉意。
“刚刚传来的消息,山锤已经在回返的途中,恶镰则向您请示,她想跟去东涯,查看冒充血荆棘和罗网的究竟是谁。这两伙人虽然不如罗网两家,但凭恶镰都看不出来历这一条,让她很好奇。”松开缰绳的影刀自然而然的退后到了百里玉所骑的马一侧,恰好落后于百里玉一个身位。
听了影刀的话,百里玉先是皱了皱眉眉头,而后无奈的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明明是个女孩子,脾气却是比男人都要强。既然想查就去查吧,查清两伙人的身份,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目的。”
影刀点了点头。
“好了,我想静静,你去通知一下他们吧。顺便告诉狂戟,我最近有事要他去办。”百里玉挥了挥手说道。影刀点了点头,脚步缓缓的慢了下去,最后隐入了黑暗中。
百里玉一个人骑着马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此刻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去理会马的步伐,任由它向自己喜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