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宅,是苏老爷请人专门设计的,在宁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不提花园里的奇花异种正值开放时节,万紫千红,争相斗艳。
单单是进门之后那面巨大的迎客墙,就无比大气,上面雕刻着两条蟠龙争珠,虽未点睛,却是大师手笔。
苏家老爷虽然有钱有地位,但安城的人提起来他无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乐善好施,平易近人。
唯一见他发火的时候大概就是管教他那宝贝儿子。
平日里,苏家里外都分外融洽。
但此时的苏家却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霸气的盘龙壁旁站在两位身穿红色鱼龙服的男子,一动不动的守候着。
不仅是门口,庭院内也散落着不少红袍人,但相同的是他们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坐在苏家的客厅里,一手托着茶杯,正在细细的品尝香茗。
苏运成将茶杯轻轻放下,对着那人问道:““不知道大人从京都远道而来,有何事需要我等效劳?“
那人容貌无半分出奇之处,全身也就罩了件红色帽袍,帽袍上绣的不是鱼龙而是真正的蟠龙,如此而已。
唯一值得多看一眼的就是腰间那块玉饰。这块玉饰雕刻精致,乃是一条金龙在玉中穿梭,正面正是龙首破壁而出的画面,端的是霸气无双。
这种玉饰只有一种人能够拥有,那就是专属皇家调动的龙御卫。
龙御卫非常神秘,几乎没有在人前露过真容,但是大家却都知道这支卫队的存在,知道每一次他们的出现都伴随着巨大的事件。
苏运成不敢怠慢,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好,波及到了自己,所以早早打发自己的儿子出去。
那人咽下一口茶水,轻吁了一口气,“好茶,这十几年在外,头一次喝到这么好的茶,头一次喝的这么舒心。”
他将茶杯放下,咧开嘴巴,对着孙运成笑笑,“我来你这,拿样东西,你不会不给吧?”
苏运成连忙陪笑道:“秦大人说笑了,我这屋里的,但凡大人看上的,只管拿走,这是我等的荣幸啊!”
“那就好,那就好,我最近正在静心,也不想多杀人。”
苏运成脸色一变,强笑道:“不知道大人想要拿什么东西?我这就叫人去拿。”
秦大人拿起一个桃子,“我要拿的是两颗珠子,两颗起源之珠,你给吗?”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大人开玩笑了,我这里什么珠子的都有,金珠银珠玉珠但真没听过什么起源之珠?”苏运成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还是奇怪的问道。
秦大人将口中的桃核吐出,拿起湿巾试了试手,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我总不想逼人太甚,但是这世上总有些人看不清,想不通,我也只能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他站起身来,双手背负在后走到门口,“苏运成,二十年前东海之滨,黑水泽的事你应该忘不掉吧!”
“啪啪”苏运成脸色大骇,猛的站起又颓然坐下,一失手竟然扫落了桌上的茶盏.
“孙运成你应该知道我们龙御卫做事,向来没有确实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唯一一次失手就是在二十年前的黑水泽一役,这是我们龙御卫的耻辱。”秦大人抬头看着天上的浮云淡淡地说,“当年一事,上面震怒,派人传旨就地处死了当时的两名指挥室。”
“我就是那个传旨的人。”
“二十年,你知道吗?这二十年来,我去过塞外,差点死在戈壁风沙里,也去过北境,在雪山里差点冻成残废。”
“我屠过十几个村落,有人族,有妖族,还有半妖的,你看看我在身上的这件衣服,每一处红都是用鲜血浸染的。”
“我父亲给我取名叫秦英雄,我本来应该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的,可如今只能满手血腥躲在这红衣里做个恶鬼。”
“因为我想活下去,如此而已!”
秦英雄将这些年的过往娓娓道来,语气平淡而冰冷。
“大人,小民真的不知道什么起源之珠,什么黑水泽?二十年前我只是一个行脚小贩,根本没去过大人说的地方啊!”苏运成急忙解释道。
秦大人转过身,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说道:“你根本不用承认,我已经命人开了你妻子沈雪的棺,她果然是….”
“住嘴!混蛋,欺人太甚了你们,我和你拼了了….”苏运成一拳打出,隐有风雷之声,正是他早年得到的功法【风雷绝】。
苏运成好歹是入了超凡境的人,含怒一击也不容小窥。
自称英雄的秦大人,只是摇了摇头,抬起一根手指,慢慢刺出,一瞬间风停雷止,残留的强大的贯穿力将苏运成的手臂直接击穿,苏运成惨呼一声,抱着残臂跪在地上。
“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吗?因为你要死了,你拒绝了我,所以你要死,苏家上下全要死!”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法知道了,只要拘了你的魂带回去,自然有人可以帮我得到想要的,只是这样太过麻烦。不过我知道你有一个宝贝儿子,我会把他带来,到时你如果还是不说的话,我就发发善心让你们全家一起!”
“一个半妖而已..….”秦英雄扯下一个布袋丢给他,布带撞在地上,一个头骨滚了出来,这个头骨异于常人,额头之上竟然还有一个空洞。
苏运成挣扎着抱起这个头骨,泪水瞬间流下。
二十年前,苏运成只是一名行脚商贩,无钱无势,每日只是跟着大商队南来北往赚些小钱。
有一天,商队在东海畔的一个名叫黑水泽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半妖部落,那个部落是三眼族的后裔,传说中三眼族能够看穿过去未来,预知祸福,非常神奇。
汉龙帝国虽然对妖族杀无赦,但是对留在人族领地生活的半妖却抱着和善的态度,因为半妖继承了一部分妖族的能力又遗传了人族的理智情感,是非常好的劳动力,仆人以及保镖。
同时也是战场上优秀的炮灰。
半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当地的衙门进行报备登记,方便管理。
但是黑水泽的半妖却是突然出现的,据族中的大长老说,是无法忍受大妖的统治从而叛逃出来的。
商队称他们为黑水部落,他们出售粮食换取黑水部落的矿石以及一些珍贵的药材。
苏运成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商贩,敏锐的嗅到了商机,他依靠从城里带来的精美银饰,胭脂水粉,铜镜木梳,成为了黑水部落最受女人欢迎的商贩。
也因为此,他认识了沈雪。
但是好景不长。
那一天,孙运成永远记得,他因为受了风寒和商队脱离了,延误了一天的行程,正是那一天的时间改变了他的一生。
当他感到黑水泽的时候,黑水泽已经成为人间地狱。成为焦炭的房屋,满地的褐色鲜血。黑水部落的半妖,商队的人,他们的尸体被高高的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火还在继续烧。
惨烈的景象和刺鼻的恶臭几乎让他胆汁都吐了出来,他踉踉跄跄地在废墟里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雪,沈雪….你不能死啊!你答应过我的,等我赚够了钱就一起离开这里,你说过的!!”苏运成不断的呼喊。
“嗦嗦嗦”突然前方的坍塌的祭坛出现一声微弱的呼声,“苏…苏哥…是你吗?”
苏运成急忙过去,只见祭坛处慢慢出现一层光幕,一个人影从光幕中倒了出来,正是沈雪。
苏运成上前抱住沈雪,见她手上有一处伤,却还不致命,终于把心放下来一点。“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死了,全死了,有一群穿红衣的人突然来了这里,向长老逼要我族的圣器,长老不给,他们…他们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是长老拼命用圣器护住了我,恐怕我也….”沈雪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苏运成找了一辆勉强能用的拉车,将沈雪放置好,有搜索了一下现场,挑了些还能用的东西一并放上拉车,然后迅速离开了黑水泽。
依靠着当时在黑水泽捡到的【风雷绝】以及沈雪的帮助,苏运成成就了今天的一切。
但沈雪因为全族被屠,心中抑郁,生下苏云镜后就生病死去,苏运成与她感情深厚,竟从此不再娶妻,独自一人抚养苏云镜成人。
这些事,苏运成以为会埋在心里,从此不再有人翻出。
可惜,黑水泽不仅改变了二十年前的他,也改变了二十年后的他。
秦英雄不再看他,走出大厅,对着院子里的龙御卫点点头。那些龙御卫默默地抽出长刀。
杀人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做过无数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