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雨交加仍在继续,屋内的人却已沉沉睡去。
顾微晚做了个梦。
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一个属于亡者的梦。
梦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的麦穗,太阳挂在蓝天上,阳光照下来,折射出了光芒。她站在小腿高的麦田中,身着白色长裙,闭着眼感受着手尖拂过麦穗的感觉,感受着阳光在身上停留的感觉。
“阿姐——阿姐——”
一个声音,温柔的,熟悉的,从微风吹过的麦穗里传过来,她缓慢地睁开双眼。
阳光照在金灿灿的麦穗上,周围仿佛渡上了金光,远处,一位少女站在麦穗中,逆着阳光,对着她笑。
好美,好美。
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姐姐,是微木的阳光哦。”
“姐姐,我们一起活下去哦。”
稚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可她早已离她而去。
少女对着她笑着,却转身向远处走去。
不要。。。
她惊慌的张开口,要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少女没有回头,却在背对着她离开。
她跑着去追,慌乱中就连身处何地也忘却。
近了,近了。
在触碰到手的那一刻,面前的一切全然改变。
“阿姐!!!阿姐!!阿姐!!!”
少女尖叫着叫她名字,哭喊着,歇斯底里地求救。血液顺着她的腿间向下流,身上也满满都是伤痕。她痛苦的大喊着她的名字,手却被绑着,动弹不得。
微木。。。微木。。。
顾微晚慌忙伸手去解她手腕的绳索,拉开的却是太平间的抽轮。
一片白布下,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不要。。。不要。。。
眼泪一瞬间向下掉,顾微晚刚要把抽轮送回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掌控不了身体。
因为这是回忆啊。
她怎么可能,违背当初做的事啊。
伸手,一点一点掀开白布。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掀开。。
她痛苦的闭上眼,回忆却一点一点全部回到脑海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多绝望,看到自己的妹妹,自己最爱的人,静静地躺在一张白布下,囚禁在一具冰冷的身体里。
那是顾微木啊。
那是顾微晚的微木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的睁眼,再看时,已经是吴家的房间了。
是梦。。。是梦。。。
顾微晚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抱住,蜷起身体。
好可怕。。好可怕。。
眼泪一直顺着脸向下流,连同在做梦时流的眼泪一起,滴在床单上。
·
打开房门,空旷宽阔的走廊一片漆黑,了无声息。天还是没有明,笼罩在黑暗下。才很早。
顾微晚赤着脚才在走廊羊棉地毯上,穿着那件红色的连衣裙,轻轻的碰上了房门。
顺着走廊走到楼梯口,抬脚便一阶一阶的下楼。
楼梯上没有地毯,是冷硬的大理石。
她一步一步,踩在冰冷刺骨的楼梯上,顺着漆黑的楼梯下楼。
踩在一楼的大理石地板上,她没有停顿,顺着记忆直接向厨房走去。
哪里有酒,她清楚得很。
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指示灯的明亮有些刺痛她的眼,她眯眯眼,适应了明亮后,却没有找到酒。
“找这个么?”
冷不丁的从冰箱门上伸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瓶玻璃瓶装着的白兰地。
顾微晚伸手接过,关上冰箱门。
吴亦凡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倚在冰箱旁边,手里还握着一瓶未开封的白兰地。
顾微晚沉默着举起手中的酒瓶,也不管有没有被他喝过,就着瓶口灌自己。
灌了一大口酒后,她闭上眼,走到厨房正中间的大理石桌就坐了下来。
吴亦凡也没有说话,手一拧拧开了未开封的白兰地的瓶塞,举瓶对自己灌着酒。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喝了一阵,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的,终究还是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么,我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个外人。”
他自嘲地笑,对自己灌着酒。
顾微晚没有说话,静静地喝着酒听着。
“他在我八岁把我送去了兵营,十七年的不管不问,就好像我身上流的血不是他的一样。”
接着传来酒咕咚咕咚被灌下的声音,顾微晚也喝了一口酒。
“顾微晚,那天我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女。”
她的手停住了,但在短暂的停顿后又给自己灌了酒。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但你不是。”
幸好,你不是。
他闭上眼,似乎在回忆。
“我妈的葬礼,他没来。我原本以为,是公务缠身,在意外从指挥官那里得到消息时,我还不信,直到他亲口把一切告诉我。”
“他说我有了一个妹妹,呵。天知道我有多想掐死那个所谓的妹妹。”
“如今他老了,便把所有事扔到我身上。也许在他眼里,我就是被利用的工具。”
酒瓶被一把扔到地上,破碎的声音令人一惊。
顾微晚没有意料之外的被吓一跳,反而分外平静。
“你是他的骄傲。”
几乎是一瞬间,吴亦凡走到她身边,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说。
“是吗?那他为什么还把那个贱女人藏起来?还有那个畜生‘妹妹’!?”
他一把夺过了顾微晚的酒,摔在地上。
一瞬间,玻璃片酒液四溅,甚至在大理石地板上都划出裂痕。
吴亦凡把顾微晚桎梏在双臂间,大手在她的背后把桌上的东西一挥而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顾微晚也被他压在了身下。
冰冷的大理石桌面贴在背上的感觉并不好,顾微晚下意识地挣扎,却被他禁锢了手脚。
吴亦凡眼眸里带着扑不灭的怒气,桎梏着她的手也有些用力。
顾微晚看着他,竟有些嘲讽地笑起来。
“你对我有什么用?你对那些明明白白不是吗?”
她的眼睛又恢复了冰冷,声音也十分冷硬。
漆黑的厨房里,只有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而已。
久久,他放开了她,顾微晚立马直起身子下了大理石桌,退到了冰箱边。
周围又陷入了沉默。
吴亦凡坐在大理石桌上,双手抱住头,有些颓废。
顾微晚看着他,又扫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估量了一下自己和他实在力量悬殊,便没有上前。
“你知道的,他一直引你为傲。”她又开口,看向吴亦凡的眼神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十七年来,你每次获得勋章,怎么会不知道他一直在看着你?你每次受伤,又是谁从兵营外把要送进来?这些显而易见的事,你都懂,何必装作视而不见?”
吴亦凡直起了身子,双手撑在桌上,眼睛一直盯着顾微晚。顾微晚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一声轻笑。
“这么怕我?”
“我打不过你。”顾微晚这么说。
吴亦凡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渐渐平直,最后眼神有些忽明忽暗的悲伤。
在顾微晚转身离开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不是她。”
她脚步猛的一顿,转身不堪置信地看向他。
吴亦凡却早已走到了洗漱台边,随着水声的响起,她仓皇逃出了厨房。
水声还在响起,那人却伫立在旁边,看着女人逃跑的地方,眼神忽明忽暗。
明天,他会找到她的。
那个她,不是顾微晚,也不是宋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