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声寻去,看到周伯通和裘千仞和一个女人斗在一起。
我走了过去喝道:“华山论剑不是明日才开始么,怎么你们就打起来了?”
周伯通见我立马道:“兄弟你来的正好,帮我拦住她。天下第一让给你了。”
正欲飞奔下山,那女人叫道:“周伯通,你怎不给你儿子报仇?”
周伯通一楞,道:“甚么,我的儿子?”
女人道:“正是,杀你儿子的,就是这裘千仞。”
此时又有数人走了出来,我只认得郭靖和黄蓉不过其中一个老和尚两道长长的白眉从眼角垂了下来,面目慈祥,眉间虽隐含愁苦但在我眼中也难掩一身精湛的内功修为,他应该就是五绝中的南帝一灯大师。
此时裘千仞离崖边已不及三尺,眼见身前个个都是劲敌,形势之险,实是生平未遇,当下双掌一拍,昂然道:“我上华山,为的是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哼哼,你们竟想合力伤我,好先去了一个劲敌,这等奸恶行径,亏你们干得来。”
周伯通心想这厮的话倒也有几分在理,说道:“好,那么待明日论剑之后,再取你的狗命。”女人却厉声叫道:“死冤家,我怎能等到明日?”看来他是老顽童的姘头瑛姑了。
黄蓉也道:“老顽童,跟信义之人讲信义,跟奸诈之人就讲奸诈。现下是明摆了几个打他一个,瞧他又怎奈何得咱们?”我道:“裘千仞,让我来和你单打独斗。如何?”
裘千仞脸色惨白,我道:“怎么,你不敢么?”
裘千仞眼见凶多吉少,忽然间情急智生,叫道:“你们凭甚么杀我?”那书生道:“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裘千仞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若论动武,你们恃众欺寡,我独个儿不是对手。可是说到是非善恶,嘿嘿,裘千仞孤身在此,哪一位生平没杀过人、没犯过恶行的,就请上来动手。在下引颈就死,皱一皱眉头的也不算好汉子。”你也要和欧阳峰玩同一套。你虽自认能与五绝一较高下,实则还是差了不只一点。
一灯大师长叹一声,首先退后,盘膝低头而坐。各人给裘千仞这句话挤兑住了.分别想到自己一生之中所犯的过失。虽然这句话对我没影响但以我现下的武功对裘千仞已经不感兴趣。他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对他下杀手。
裘千仞几句话将众人说得哑口无言,心想良机莫失,大踏步向郭靖走去。
这一年多郭靖西征之时战阵中杀人不少,本就在自恨自咎。眼见他来便侧身避让,裘千仞足上使劲,正要窜出,突然山石后飞出一根竹棒,迎面劈到。
这一棒来得突兀之极,裘千仞左掌飞起,正待翻腕带住棒端,哪知这棒连戳三下,竟在霎时之间分点他胸口三处大穴。
裘千仞大惊,但见竹棒来势如风,挡无可挡,闪无可闪,只得又退回崖边。山石后一条黑影身随棒至,站在当地。郭靖黄蓉齐叫:“师父!”正是九指神丐洪七公到了。我心中暗道:“这就是打狗棒法果然精妙”
裘千仞骂道:“臭叫化,你也来多事。论剑之期还没到啊。”洪七公道:“我是来锄奸,谁跟你论剑?”
裘千仞道:“好,大英雄大侠士,我是奸徒,你是从来没作过坏事的大大好人。”
洪七公道:“不错。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这番话大义凛然,裘千仞听了不禁气为之夺。
洪七公又道:“裘千仞,你铁掌帮上代帮主上官剑南何等英雄,一生尽忠报国,死而后已。
你师父又何尝不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你接你师父当了帮主,却去与金人勾结,通敌卖国,死了有何面目去见上官帮主和你师父?你上得华山来,妄想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莫说你武功未必能独魁群雄,纵然是当世无敌,天下英雄能服你这卖国奸徒么?”
这番话只把裘千仞听得如痴如呆,数十年来往事,一一涌向心头,想起师父素日的教诲,后来自己接任铁掌帮帮主,师父在病榻上传授帮规遗训,谆谆告诫该当如何为民,哪知自己年岁渐长,武功渐强,越来越与本帮当日忠义报国、杀敌御侮的宗旨相违。陷溺渐深,帮众流品日滥,忠义之辈洁身引去,奸恶之徒螽聚群集,竟把大好一个铁掌帮变成了藏垢纳污、为非作歹的盗窟邪薮。一抬头,只见明月在天,低下头来,见洪七公一对眸子凛然生威的盯住自己,猛然间天良发现,但觉一生行事,无一而非伤天害理,不禁全身冷汗如雨,叹道:“洪帮主,你教训得是。”
转过身来,涌身便往崖下跃去。洪七公手持竹棒,只防他羞愧之余,忽施突击,此人武功非同小可,这一出手必是极厉害的绝招,万料不到他竟会忽图自尽。
正自错愕,忽然身旁灰影一闪,一灯大师身子已移到了崖边,他本来盘膝而坐,这时仍然盘膝坐着,左臂伸出,揽住裘千仞双脚,硬生生将他拉了回来。说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既已痛悔前非,重新为人尚自不迟。”裘千仞放声大哭,向一灯跪倒,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瑛姑见他背向自己,正是复仇良机,从怀中取出利刃,猛往他背心插落。
周伯通道:“且慢!”伸手在她手腕上一架。瑛姑大怒,厉声道:“你干甚么?”周伯通自她出现,一直胆战心惊,被她这么迎面一喝,叫声:“啊哟!”转身急向山下奔去。瑛姑道:“你到哪里去?”随后赶来。周伯通大叫:“我肚子痛,要拉屎。”瑛姑微微一怔,不如理会,仍是发足急追。周伯通大惊,又叫:“啊哟,不好啦。我裤子上全是屎,臭死啦,你别来。”瑛姑寻了他二十年,心想这次再给他走脱,此后再无相见之期,不理他拉屎是真是假,只是追赶。周伯通听得脚步声近,吓得魂飞天外,本来他口叫拉屎是假,只盼将瑛姑吓得不敢走近,自己就可乘机溜走,哪知惶急之下,大叫一声,当真是屎尿齐流。
郭靖与黄蓉见这对冤家越奔越远,终于先后转过了山崖,均感好笑,回过头来,只见一灯大师在裘千仞耳边低声说话,裘千仞不住点头。
一灯说了良久,站起身来,道:“走罢!”靖、蓉二人急忙上前拜见,又与渔、樵、耕、读四人点首为礼。一灯伸手抚了抚两人头顶,脸现笑容,神色甚是慈祥,向洪七公道:“七兄,故人无恙,英风胜昔,又收得两位贤徒,当真可喜可贺。”
洪七公躬身道:“大师安好。”一灯微笑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洪七公叫道:“明日论剑啊,大师怎么就走了?”
一灯转过身来,笑道:“想老衲乃方外闲人,怎敢再与天下英雄比肩争先?老衲今日来此,为的是要化解这一场纠缠二十年的冤孽,幸喜功德圆满。七兄,当世豪杰舍你更有其谁?你又何必自谦?”
我道:“华山论剑若是少了南帝的风采,那岂非是失色不少?“
一灯看着我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我已经放下施主确不放下留之何用.“
洪七公道:“百晓生,大师乃方外之人,你也莫强留.“
我道:“武学之道自当不段探索,大师既然慈悲为怀当与我随意切磋几招了我心愿.如不能见识大师一阳指,我当夜不能寐。心中有碍。“
洪七公跟一灯说了几句,一灯才道:“点到为止,施主先出手吧.“
我道:“得罪了.“
我走到一灯身旁,左手成爪直罩一灯上中路.只能一灯出手变反腕上撩,亦可转之袭其腹部。如若招架手臂骨节一动可无形中暴涨三寸,欧阳锋可是吃过亏的。而九阴神爪运劲法门更是能让我五指无坚不摧。
一灯却一动也不动等到我这一招快到胸前一指疾如闪电直点入我的爪心.我立马收招同时左手一阵虚握,才将他的指力消与无形.一灯不由道:“好.“这一番交手他已经看出我已经到了招由心发,收放自如。
指力却不停,进退之间龙形虎步.接连点上我各处大穴.我亦步亦守接一灯三十路一阳指.从容不迫,突见一灯大师收指道:“施主功力以得九阴真义,只盼多多行善.“说着又合十行礼,携着裘千仞的手,径自下山去了。
我道:“一灯大师一阳指指力却是当世无人能及.“
大理四大弟子齐向洪七公躬身下拜,跟着师父而去。那书生经过黄蓉身边,见她晕生双颊、喜透眉间,笑吟道:“隰有苌楚,猗滩其枝!”黄蓉听他取笑自己,也吟道:“鸡栖于埘,日之夕矣。”那书生哈哈大笑,一揖而别。郭靖听得莫名其妙,问道:“蓉儿,这又是甚么梵语么?”黄蓉笑道:“不,这是诗经上的话。”郭靖听说他们是对答诗文,也就不再追问。黄蓉笑吟吟的瞧着他,心想:“这位状元公倒也聪明,猜到了我的心事。他引的那两句诗经,下面有‘乐子之无知,乐子之无家,乐子之无室’三句,本是少女爱慕一个未婚男子的情歌,用在靖哥哥身上,倒也十分合适,说他这冒冒失失的傻小子,还没成家娶妻,我很是欢喜。”想到此处,突然轻轻叫声:“啊哟!”郭靖忙问:“怎么?”黄蓉微笑道:“我引这两句诗经,下面接着是‘羊牛下来,羊牛下括’,说是时候不早,羊与牛下山坡回羊圈、牛栏去啦,本是骂状元公为牲畜。但这可将一灯大师也一并骂进去啦!”
郭靖也不去理会她这些不打紧的机锋嘲谑,心中只是想着适才洪七公斥骂裘千仞的一番言语,这些日来苦恼他折磨他的重重疑团,由此片言而解,豁然有悟:“师父说他生平杀过二百三十一人,但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只要不杀错一个好人,那就是问心无愧。瞧师父指斥裘千仞之时,何等神威凛凛。这裘千仞的武功未必就在师父之下,只因邪不胜正,气势先就沮了。只要我将一身武功用于仗义为善,又何须将功夫抛弃忘却?”这番道理其实极是平易浅白,丘处机也曾跟他说过,只是他对丘处机并不如何信服,而他随成吉思汗西征,眼见屠戮之惨,战阵之酷,生民之苦,母亲又惨死刀下,心中对刀兵征战大是憎恶,方有这番苦思默想。但经此一反一复,他为善之心却是更坚一层了。
靖、蓉二人上前拜见师父,互道别来之情。原来洪七公随黄药师同赴桃花岛养伤,以《九阴真经》总纲中所载上乘内功自通经脉,经半年而内伤痊愈,又半年而神功尽复。黄药师因挂念女儿,待他伤势一愈,即行北上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