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高晨没好气地撇撇嘴,正忙着涂膏药的手不小心用了几分力气,体会过骨折滋味的他连忙弹开手,可看到杨安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不禁问道:“你不疼?”
“没……不疼,你继续。”杨安敷衍道,暗淡的眸子加上不明亮的灯光很难看得出里边酝酿的是什么东西。
高晨为杨安手臂涂满厚厚一层膏药后,开始用支具去固定小臂,放松道:“还好,骨折得不怎么严重,也没看你肿起来,以前我骨折那会,整个小腿都成猪脚了,轻微碰一下,都要抽一口冷气。”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手机连报警电话都打不通,更别说急救电话了,骨折严重的话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行动不便之类,全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运气。
方景焕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巨大液晶屏幕被打开,本该是播放本地娱乐节目的频道,不出意料地正直播今晚的事故,以往新闻里都刻意模糊化的血腥场面直击明了,远远不是电视剧或电影特效所能描绘出来的真实感,除了震撼还有就是恶心了。
“请各位市民尽量待在家中不要出来,我们警方和军方正在努力控制整个局面。在这里,我向所有市民保证,我们警方和军方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市民,将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解决这场特级重大暴乱!”
新闻镜头里中年警察对着话筒正色言辞,采访的所在地就是不远处的警察局,不断地枪声以及惨叫将镜头所看不到的惨烈画面溢到所有电视观众身前,宛如身临其境。
“我的天,这尸体居然还在动!”
手持摄像机的记者听到惊呼将镜头偏转,不远处一具死得不能再透的尸体躺在地上不停扭动,附近的警察纷纷退后几步保持了距离,那中年警察大步走过去,办过不少杀人大案的他心理素质过硬,掏出腰间的配枪,一脚踏在那尸体的胸口,果断几枪射穿了脑袋,扭动的身体顿时停了下来。
望着围在周边脸上还残余着惊惧的警察们,中年警察又对尸体脑袋补了一枪,带着白点的猩血沾染到了裤脚上,他大声呵斥道:“说了要对脑袋开枪,对脑袋上!都听到了没有,就像这样。”
看得恶心的方景焕一连换了好几个台,都是其他城市差不多一样的新闻,索性不再换台,任由里面一个主持人反复唠叨讲解对付丧尸的办法,以及人体大脑的生理结构。
全国都在发生着非常严重的生化危机,但从新闻报道的侧面消息上,其危机的严重程度并未达到方景焕最为悲观的地步,国家机器还在运转。
“要是那些变成丧尸的人没有死,还保留着意识,只是不受控制的身体在行动,看着自己一口一口咬死别人,死才是这些变成丧尸的人唯一的解脱吧。”杨安幽幽说道。
这个假设听起来并不让人舒服,甚至还觉得惊悚,方景焕微皱起眉头,杨安不同以往的消极,可从脸上瞧不出异样,只能归结于今晚他所受到的刺激太大,他安抚道:“别想那么多,我们三个没有谁会变丧尸的。”
沉浸在回忆的杨安自言自语道:“爸妈给我取名杨安,意思就是希望一辈子平平安安,最常告诫我的就是不要打架,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才有点懦弱,还记得去年咱们班和隔壁班打群架么,是我打电话给班主任的。”
高晨回味起当时那场群架仅仅是虎头蛇尾的收场,那股郁闷气,他整整憋了一个学期,恍然道:“我说那天班主任怎么来得那么凑巧,原来是你这小子当叛徒,不然我早揍死那帮孙子。“
“因为我怕啊。”坐在沙发上的杨安像只不会动的木偶,正被高晨摆弄放进支具的手偶尔传来刺骨疼痛,所涟漪出的波纹还未搅动湖面便已沉静下去,道:“我怕你们打架会被学校劝退,怕你们一不小心就断手断脚,更怕的是失手把人打死,那是要坐牢的,一辈子都完了。”
杨安缓缓站起身,差不多要把小臂固定好的支具掉落在地,高晨愣住了,抬头不解地看着他那消瘦的背影似那即将腐朽的老人,佝偻蹒跚地走到客厅一侧的阳台边。
“你……”高晨跟着起身张了张嘴。
杨安猛然一把拉开玻璃门,来自四十八层高度的凉风阵阵席卷进来,把纷乱交错成一团的思绪尽数化成了醍醐灌顶般的坦然。
沙发上杨安曾坐过的位置,一块晕染开的血色落入到方景焕眼中,地面一滴滴还未凝固的血滴把他的视线牵引过去。
终于方景焕看到了杨安的那只手,手背上触目惊心的几道抓痕都将皮肉全外翻了出来,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杨安。
这个胆子最小,出大事最有可能独善其身的胆小鬼,却至始至终没有独自逃走,一起逃到这里,同学三年的友谊可以说是已经到了出生入死的地步。
杨安低头看着那只手,血液还在从伤口流出顺着五指指尖淌落,好一会,哀伤得听不出语调道:“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平平安安的活到老,丧尸到处杀人,我们能从烧烤摊一路跑到这里,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一直觉得大难不死就必有后福,我都想过一直躲在这里,反正这么大的酒店,什么东西都有,足够撑上好几个月,到时那些丧尸也早就饿死了吧。”
高晨没弄明白,却也察觉到杨安身上那股莫名诡异,不确定道:“杨安,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被感染了,我要变成刘禾然那个样子了。”
杨安的话把要走过来的高晨硬生生定在了原地,一脸不可置信,气得笑出声道:“你开玩笑吧,你又没被丧尸咬到,怎么可能被感染,别他妈逗我,这一点都不好笑,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杨安!”
越说越怒的高晨刚要动身冲上去就被方景焕拦住,他怒视方景焕,咬牙切齿道:“你要是还把我当兄弟,就让开,这****东西肯定是被丧尸吓傻了。”
方景焕默不作声,在杨安起身时,他就悲哀地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的难受不比高晨少,出于理智而做出的冷眼旁观,却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能欺骗过这份理智,哪怕是一个缥缈的借口。
杨安像条被扔到干旱之地的将死之鱼,每一口呼吸都是在挥霍体内极具稀少的氧气,他抬起那只手,就那么怔怔看着,摇头道:“在电梯开门的时候,虽然丧尸没有咬到我,却把我的手抓伤了,我能感觉到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丧尸,要不然怎么会说我被感染了。”
杨安踉跄到阳台边缘与他胸口齐高的护栏旁,背靠在上面,望着方景焕两人,眼神带着恍惚,轻缓道:“给班主任打小报告,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但我庆幸当时这么做了,并没有跟你们一起干上去。”
“最起码我们谁都安安稳稳地毕业了,整个学校都知道我们班是最不安分的一个班。”杨安退得没有血色的脸展露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
身为富二代的异类,就自然会被这个圈子所排斥,高晨也不屑于那些穿着名牌,开着豪车的纨绔,然后再包养几个见钱眼开的****,也就差不多成了孤家寡人,也因此格外看重情义。
刘禾然变成丧尸的恐怖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没扳得过方景焕,只得死死盯着护栏旁的杨安,红着眼睛,怒吼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杨安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从阳台跳下去,我他妈就跟你绝交,你听见了没。跟你绝交啊!“
近乎破音的吼声,似乎被丧尸感染的是高晨而不是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