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易铭求救似的看着蒋贤青,双手扑倒在地,连声哀求道:“首长,你一定有办法,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是怕死,是我家里还有老母要照顾啊,她的眼睛在前几年的时候就看不清了,到雨天双腿又会痛得走不下路,在今年她已经下不了地了,没有我,我老母怎么活得下去啊!”
坐在地上休整的武警们微微骚动了起来,那话语一句句沉入了他们的心底,让人觉得沉重无比。
每个人都有父母,设身处地的换成自己,又有几个人能做到那般豁达,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到时候会比贺易铭更为不堪,有几个原本带着的轻蔑也消散开来,反而换成了沉重的神情。
蒋贤青弯下腰,大手如铁钳一样牢牢握住了贺易铭的胳膊,呵斥道:“跪什么跪!你记住,你是军人,你要对得起你身穿的这一身军装,更不能忘咱们军人的使命!”
贺易铭被蒋贤青蛮横无比地拖了起来,被那双愈发犀利的眼神盯着,他竟一时头脑空白,蒋贤青喊道:“立正,稍息!“
听到无比熟悉的口令,贺易铭下意识照做了,蒋贤青大声道:“你听听这枪声,今夜家破人亡的,不少你一个,我们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在作战部署前我就清清楚楚告诉了你们每一个人,就是舍小家为大家!“
蒋贤青往裤口袋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掏出来的手便用衣袖为贺易铭拭去脸上哭花掉的痕迹,轻声道:“拿出你的骨气出来,有什么好哭的,宁流血不流泪的道理,难道你不相信这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们?“
贺易铭如何都没有想到过一直敬畏着的首长会为他做出这样的举动,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贺易铭想躲却不敢躲,死灰成尽的心莫名产生了些热量,可空白的大脑迟钝得却不知这股热量是如何出现的。
一旁听着的沉默三人,感染的最初症状已经从脸上那不正常的苍白表现出来,他们眼眶泛着泪光,其中有个涨红着脸突然掷地有声道:“报告首长,我要回到前线,撤下来也是等死,还死得他妈窝囊。我嘴巴笨,不会说话,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就这么个意思,回到前线至少死得光荣!“
也不等蒋贤青的回答,他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贺易铭脸上,连血都抽了出来,从嘴角处丝丝流出,他双目火烧一般,咬牙怒吼道:“贺易铭你他妈要还是个军人,就跟我一起回到前线去,身后一堆破篮子的事情有人替你兜着,你要不走,你个熊样就在这里留着当笑话吧,老子没这个脸跟你个卵蛋站在这。“
在一众武警目瞪口呆的表情里,这家伙气冲冲地率先返身跑向前线,带这四人退下来的郑学义没去阻拦,蒋贤青也似乎默认那名武警的擅自行动,其余两个面面相觑几下,也立马返身追了上去。
被一巴掌甩得有些耳鸣的贺易铭犹豫不定的四下张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看他们三个就要离他远远的,神情变得急切,脚底涌出一股力量,顿时让他迈出了腿边跑边喊道:“等我,等等我,别丢下我!“
秋风虽小且无声,却在凌晨最为阴冷刺骨,此时又一阵吹过,却只让在场的每个武警们蕴藏在血液中的那股熊熊烈火烧得更加狂舞。
蒋贤青跟着贺易铭返回的方向步步走去,在走到一半的距离就停了下来,要是再靠近前线,身边不光是常泉几个贴身警卫,一同跟来的郑学义也会拼命阻拦了,好在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清那血流成河并且尸堆成山的护栏网处了。
饶是从血海里走过一趟的蒋贤青见到这般景象,也未免有点微微动容,在如此惨烈的战事中,也许是安逸太久的缘故,竟然有些难以承受的不适应。
被感染的那四名武警一路冲到了护栏网面前,在这区防线进行临战指挥的连长用扩音器连吼带骂的命令他们四个回来,可他们罔若未闻,气得那连长只好怒下起命令,让射击的武警们都一个个抬高了准星。
因此几乎每一只从护栏网上头跃过的丧尸都是被打成筛子后,重重坠落在了护栏网里面,随时都会砸到他们四个武警身上,看得蒋贤青一阵阵提心吊胆。
“把这些尸体推开!”那军人一指填得与护栏网其高的尸体。
四人疯狂呐喊着,那是用超脱生死后,来自心底的狂热与坚决的力量在呐喊,身体从所未有的达到最为巅峰的状态,他们竭尽所能的推开紧附在护栏网上的尸堆。
不管身后的是子弹,还是头顶坠落的丧尸,四人都已不管不顾,眼里只有这堆被各种死状尸体叠在一起的尸堆。
很快他们个个都沾满污血以及碎肉块,血腥浓重得犹如恶鬼,分不清是人还是丧尸。
试过好几次都推不倒这尸堆,他们就干脆用身体去撞,每撞一次都是豁出了性命,把护栏网撞得微微晃动。
一只没被子弹打中的娇小女性丧尸落到了贺易铭的身边,那纯黑的双眼,那狰狞的面容,贺易铭奇怪的发现自己没有了在被感染时所感受到的恐惧,多年的近身训练使得他本能搂住那丧尸的脖子,一用力就把丧尸的脖子给扭断开来。
浇筑在贺易铭身上的血液以及碎肉,已经不再是粘稠恶心的触感,反倒无比渴望这种粘附在身体上的气息,他松开丧尸,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奇异感受都来不及诧异,就舍身撞向护栏网。
一撞过后,位于尸堆上方的好几具尸体顿时滑落下去,整个尸堆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只要再撞一次就会坍塌。
不知疲倦的冲撞,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身边三人里一名被坠落的尸体压倒,一名被子弹误射跪地,在贺易铭变得狭窄的视线里,一同赴死的战友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染的症状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身体源源不断的力气似乎在这一刻骤然枯竭,此时浸染在衣服上的污血仿佛变得沉重,正将他背一点点压弯,连意识也在从躯体里剥离开来,现实里的一切都与他不再相关。
这无比难受的强撑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如早点解脱。
放弃吧,真的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不再看这片猩红的世界。
贺易铭的身体一晃,一只膝盖砸落在被覆盖一层鲜血的地面,溅起一圈小小的血花,他的整个身躯立即矮下去了半截。
贺易铭不再去挣扎,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就这样安静的等待着最后死亡的到来,意识在与躯体的链接彻底断开的前几秒,一只手猛然伸到他的腋下,拼力要把他扶起来,并且在他耳边怒喊着:“想死,你他妈想得美,死前先跟我一起把这鸟东西给撞倒了!”
贺易铭勉强半睁着眼,视线微微挪动过去,看清扶着他的是甩了他一巴掌的那名战友,若不是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惨白得吓人的脸配上颈部根根暴起的青筋,已和丧尸无异。
贺易铭抿出一丝惨然微笑,喉结鼓动了几下,却没有力气把话从嗓子里挤出来,那武警怒道:“给我起来。没种,你娘都不认你这个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