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民风是雅,雅是一种气质,它高风亮节,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这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长安又是国都,汇集了各州的才子佳人。
茶楼,红楼,这些风月场所是才子佳人的聚集地,每每有惊世骇俗的诗词问世,大多数是出于这里,当然也不乏有附庸风雅之辈,手持折扇,穿着人模人样,来茶楼采风把妹。
楚行歌便是此类,前世他虽是个高材生,却非文艺青年,读学时确实也背过几篇文章诗词,但大多数都是带着讨好妹子的目的去背的,他对商业的兴趣度要远高于对诗词歌赋的爱好。
一家名为“梨园”的茶楼引起了他的注意,梨园茶楼算不得富丽,却很有寓意,楚行歌记得前世他家附近也有家梨园,是家川菜馆,他正是在梨园遇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
梨园还在,却已物是人非!
“杜鹃,我来过这吗?”
“常来!”
楚行歌楞了一下,蹙眉问道:“我来这干嘛?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杜鹃回答的干脆:“附庸风雅!”
这丫头未免太干脆了些,半分面子都不给,“呃……那就再附庸风雅一回?”
“随你!”
茶楼比不得玉器行,这里只有一名伙计,而且忙的一刻不得闲,见有人进来,他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随即端来一壶茶与一些类似于麻花的果子。
杜鹃以前跟着楚行歌常来,早已驾轻就熟,她从兜里取出几个铜板递给店伙计后,便在楚行歌身边坐下,在她看来,这楼里的所谓才子佳人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乱花钱。
茶楼最里处有个台子,平日里有人说书叙事,今日却空荡荡的只有条小木桌,桌上放着一把古筝,与一本泛黄的曲谱。
“今日怎么没人说书?”隔壁一桌才子的聊天声引起了楚行歌的注意,一名穿着华丽的锦衣少年摇着扇子朝他隔壁的另一位灰袍少年问道。
灰袍少年轻声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今日茶楼来了位才女,打算在这以诗会友呢。”
杜鹃插话打断道:“切,这年头谁都敢自称才女不成。”
她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个风月女子,整天弄个破琴,唱歌跟鸟叫一样,说着听不懂的话,专门勾搭有钱的世子。
隔壁灰衣少年朝杜鹃望了眼,笑着解释道:“她可是扬州第一才女胭脂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一睹她的芳泽挤破了头呢!”
“这么说今天算是来对地了?”楚行歌觉得这事有点趣,后世时他就比较喜欢苏小小,李师师这类女子,胭脂既然被称为扬州第一才女,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吧。他起身朝对桌二人行了个书生礼,接着说道:“二位公子若是不嫌弃一起过来拼桌可否?”
那二人面面相觑稍许后,起身走了过来,回礼后,锦衣少年率先开口道:“书生柳文才,苏州人士。我身边这位是我同乡好友廖芳贵,不知兄台尊号。”
“在下楚行歌,长安人士!”楚行歌指了指身边气鼓鼓的杜鹃,介绍道:“这位是我妹妹杜鹃。”
“杜鹃,好名字!”廖芳贵朝杜鹃笑了笑,轻抚折扇接着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好名字!”
廖芳贵文绉绉地念了首诗,本意是像姑娘家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不想却换来杜鹃的白眼,她呲牙咧嘴地噘嘴骂道:“不害臊!”
楚行歌差点没笑出声,这丫头越来越有趣了,所谓不解风情,杜鹃认第一,想必没人敢认第二吧。
廖芳贵吃了一鳖,红着脸想辩解,却又一时找不到词,气的牙痒痒,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楚行歌苦笑着朝杜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温柔些,杜鹃气嘟嘟地也别过头去,没搭理他。
“对了,二位兄台怎地这时候上京?”时值十二月,长安北风凌厉,天寒地冻,江南应该会舒适很多,这二人这时候上京,岂不是自讨苦吃。
柳文才惊讶道:“楚兄难道你不知道再有一个月就要科考了?”
“科考,不是秋闱科考吗?眼下都立春了不是?”楚行歌有些不接,他记得古时候的科考大多数都定在秋分时节,难不成这里是在开春之际科考。
柳文才端起茶杯,小喝了一口,笑着解释道:“原本是在秋后,但今年与以往不同,今年秋分时西北地区闹了旱灾,百姓民不聊生,西北地区的乡士,举人都忙着抗衡旱灾去了,哪还有时间来京科考,唐帝为此特意改了科考日期,由秋分时节,移到了立春时节,由原先的秋闱科考改为春闱恩科。”
“这么说下个月便要科考了?”
廖芳贵点头道:“正是!元宵节后第三天便是科考之日,最近各州乡士举人陆续都来了长安。小弟与柳兄自认平庸,这次也就是来凑个热闹,沾沾长安的雅风。”
廖芳贵说的客气,楚行歌笑着替二人勘了杯茶,打趣道:“二位兄台客气了,以二位的才识就算不能立于头三甲进士及第,也能摘个二甲进士出身吧!”
“哈哈,承蒙楚兄秒赞,小弟以茶代酒敬兄台一杯。”柳文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颇为豪迈。
楚行歌有些受不了这些文绉绉咬文掐字般的对话,好在柳文才于廖芳贵都是性情中人,比那些个死脑筋书生要强上不少。对于科考之事,楚行歌自认自己没这个才学,压根就没想过去参加科考。身为户部尚书的公子,自己若要从官,怕是只要父亲的一封推荐信便可混个六七品官阶当当。
可官场不比商场,伴君如伴虎,哪天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办错了事,都有可能会脑袋落地。楚行歌觉得这种闲居府邸的日子也不错,犯不着去入朝为官,给自己找罪受。
茶楼里间有嘈杂声传来,顺着声音寻去,见从里屋有女子走上了台,那女子身着绿色长裙,长的温婉,行走间有仿佛的风情,扭动的腰身将台下书生们的心扭的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廖芳贵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她就是扬州第一美人胭脂!我在扬州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记忆犹新啊!”
楚行歌蹙了蹙眉,这个号称扬州第一美人的胭脂也不过如此嘛,历史上的唐朝以体态丰腴为美,这里却不一样,胭脂生得一张瓜子脸,体态清瘦苗条,********,或许是前世看惯了那些蛇精脸的原因,楚行歌并不喜欢瓜子脸的女生,反倒是像杜鹃与楚灵儿这种圆脸的讨喜一点。
“不害臊!哪有大家闺秀在外面轻易抛头露面的。”杜鹃噘嘴低声骂道。
一旁柳文才笑着反驳道:“这话小生不敢苟同,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女子有容,为何不可抛头露面,只有世俗之见,才会认为女子不该抛头露面,所谓……”
柳文才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他发现杜鹃正捏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心里有些慎的慌,吓得不敢说下去。
胭脂在案前坐下,朝众人微微一笑,随即摆着琵琶开始弹奏,楚行歌对曲艺不是很懂,却也在胭脂弹奏的曲中听出了些许无奈,曲声虽优柔轻绵,却穿透力十足,仿如能直抵人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让人产生共鸣。
“好曲!”柳文才摇着折扇轻轻吟道:“若是在下没听错的话,这曲应该是用十香机改编的新曲,可惜就可惜在十香机虽美,至今却没人做出新词相谱,只有曲,却无词,可惜可惜!”
廖芳贵轻呡了口茶,接话道:“去年号称大唐第一才子的衍文洛不是做了首平韵词来谱这首十香机曲吗?不知这位胭脂姑娘为何不用!”
“是啊,当今怕是也就只有那首平韵词能谱上这等曲了。”柳文才摇头叹息道。
在他的叹息声中,楚行歌似乎听出了异样的感受,所谓文人相轻,柳文才于廖芳贵都是举人出身,也算得上是名才子,而那位衍文洛号称大唐第一才子,诸位才子对他的这个称号自然有些不屑,却又做不出新词驳斥衍文洛,只能暗自神伤。
楚行歌倒是觉得这首十香机与后世的几位大诗人的诗词都能配上,只是这个大唐里似乎并无诗仙太白,不然启容得那个衍文洛号称大唐第一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