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身后一人大笑道:“和尚是出家人,怎么对自己的臭皮囊还如此念念不忘?”
陆惊鸿听到这熟悉的语声,不用回头,已知必是聂乘风无疑。
苦和尚见他来了,象是骇得几乎快要从崖上摔下去,喃喃道:“和尚遇见聂施主,就好象秀才碰到兵,还是离远点的好。”
他竟似已吓慌了,一头就朝铁索上踏了上去,看起来走得并不快,姿势也不好看,但偏偏就摇摇晃晃地第一个走了过去,有几次歪歪倒倒,连陆惊鸿也几乎要以为他快要掉下去了。
聂乘风脱口赞道:“好轻功!”
要知在这滑不溜足的寒铁之上,走得慢比一掠而过更为不易,这和尚能受到摘星山庄的邀请,果是别有独到之处。
丁引却在旁笑道:“和尚轻功虽然不错,但陆大侠的‘翩若游龙,矫若惊鸿’的轻功妙绝天下,丁某也颇想见识一下。”
陆惊鸿笑了笑,忽然足尖一点,身体已腾空而起,沿着铁索滑了过去,山风振衣裳,翩然舞动,远远望去,竟似足不沾地,凌空虚渡一般。
聂乘风更不打话,跟在他身后,青衣一闪,身形宛如御风,已轻飘飘地从铁索上飞了过去。
丁引直待他们都过去了,这才跟着三点两跃,过了铁索,他显然已练成了一种特别的身法,走过铁索时不紧不慢,如履平地,他刚一踏上惊天崖,铁索便喀喀作响,又收了回去。
丁引笑道:“前面就是摘星山庄,在下引路至此,要先行告退了。”
说罢一揖而去。
摘星山庄楼阁繁密,雪径幽迷,屋宇亭阁之间,更似乎暗合奇门八卦之术,身处其中,但觉便如佛经所云的大小三千世界,不得其路而出。
陆惊鸿三人正在迷途之间,忽听一人朗声笑道:“陆惊鸿,摘星山庄庄主在此恭候多时了,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三人辨得声音,前行几步,一拐弯,只见前面雪径旁一座小小的六角亭,石桌前坐了一人,面如朗月,目似寒星,一袭银白色的长衫,竟是那诡异死于大明湖畔的孟星辰!
这个人不但死而复生,而且竟然还是神秘的摘星山庄主人。
聂乘风和苦和尚正是冤家对头,并且绝不愿坐于亭中片刻,早已一路挖苦嘲讽对方而去,只留了陆惊鸿一人在此。
孟星辰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你是我庄中贵客,我做主人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惊鸿在他对面坐下,道:“我本来是很多话要问你,但是一看见你时,我又忽然想通了。”
孟星辰微微笑道:“佛剑莲花常说你是个聪明人,不知你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聪明?”
陆惊鸿道:“那晚在北极阁中,你故意引我到尘真人的云房,自然是要让我误以为伤梅凤笛的凶手就是尘真人,之后却又诈死脱身,只可惜我当时一眼见到你的死状,误以为你已死于无敌剑气,但是你还是留下了破绽!”
孟星辰道:“我那用来诈死的替身并非采用易容之术,而是长得与我十分相象,况且在黑夜之中,死于剑气之下,你又怎知那不是我?”
陆惊鸿道:“只因他长得虽然与你很象,但是你的绝顶武功,他是无法学得来的,所以,那天我扶住他尸身之时,无意间摸到他的右手,发现那只手上并无练剑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从来不曾练过剑,又怎会是剑术超绝、一剑动星辰的孟星辰?”
孟星辰仍旧笑道:“我虽然低估了你,但好在佛剑莲花从未低估过你。”
陆惊鸿道:“剑宗主人,一定便是佛剑莲花。”
孟星辰笑道:“原来一向聪明绝顶的陆惊鸿,也有猜错的时候。”
陆惊鸿微微有些吃惊,道:“这世上除他之外,又有谁能坐此位?”
孟星辰道:“西天剑宗本在西域,声势如日中天,近年渐有东渐之意,这才派出佛剑莲花主使中原之一切行事。他在剑宗权势虽高,却也只不过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陆惊鸿看着孟星辰,缓缓道:“不是他,难道是你?”
孟星辰笑而不答。
陆惊鸿道:“你不肯说?”
孟星辰神秘一笑,道:“并非我不肯说,而是剑宗主人到底是谁,就连我也不知道。”
陆惊鸿失声道:“连你也不知道?”
孟星辰道:“能亲眼见到教主的,世上也不过仅一两人而已。佛剑莲花正是其中之一。”
陆惊鸿闻言,心中不由得沉了下去,他实未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从天杀开始,屡立奇险,挫中求胜,来杭州,走洛阳,去大理,过济南,一路千里追寻,耗尽平生心智,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到头来却还是对剑宗主人一无所知。
佛剑莲花机智武功,已是万万人之选,剑宗主人能令他这种人效力,又不知该有多么可怕?
他思忖半晌,方叹道:“金如意、金如堂、轻剑杨飘、惊剑任峡、徐明轩、梅凤笛,都是剑宗之人,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孟星辰慢慢站了起来,一字字道:“我们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剑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