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玉衣,又称天蚕绵铠,原本有两件,据说是在当年动用三百人开采出金线泉底的冷金,再由锦绣山庄的先祖金针夫人以雪山天蚕丝巧手连缀而成,韧而不刚,柔而不断,不仅可以抵挡刀枪,剑气亦不能伤其身。
其中一件,作为贡品入了皇宫,由天子赐给当朝军功最盛的白虎将军燕重天,随着他纵横沙场,挥戈血战,屡立战功。十余年间,无人能伤其毫发,燕重天死后,这件金缕衣也随槟殉葬,从此湮没无闻。
所以如今世上仅剩下一件金缕玉衣,藏于锦绣山庄,以为镇庄之宝。锦绣山庄屹立百不倒,江湖中人不敢轻犯,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件至为珍贵的金缕玉衣,就由金针梅八十一婆亲自掌管。
聂乘风看着陆惊鸿,嘻嘻笑道:“我追出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朋友归朋友,但我聂乘风既已受人之托,就一定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你还是叫梅八十一婆这几天多小心一点吧。”笑声中,他的人已经象一片树叶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剩下陆惊鸿一个人站在小巷之中,苦笑不已。
聂乘风若是要打锦绣山庄的主意,他陆惊鸿的头就要开始痛了。
锦绣山庄内,暖香阁里燃着旺旺的炉火,青铜大火盆内的火苗,映得满室发红,梅凤笛斜倚在一张软榻上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碧窗下的花瓶里,现在已插上了一枝白梅花,欹枝斜伸,花瓣宛如凝脂,一阵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曲兰衣正站在窗下,静静地看着那枝梅花。
梅凤笛忽然张开了眼睛,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的声音几乎跟他的脸色一样,苍白而虚弱。
曲兰衣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与那名白衣剑客交手。”
梅凤笛轻轻咳嗽了两声,道:“你以为我一定会败?”
曲兰衣摇头,道:“就算你胜了他,接下来与薛无痕一战,必败无疑。”没有人能同时战胜两大高手,曲兰衣叹息着,又道:“何况这两个人都是剑客中的剑客,高手中的高手。”
梅凤笛道:“能与这样的高手狭路相逢,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我若错过了,岂非是终生的遗憾!”他凝视着瓶中梅枝上绽放的白色花朵,缓缓道:“就象这枝梅花,既然迟早总要凋谢,盛开时为什么不拼尽一生的灿烂?”
——凌寒独开,不肯结春缘;风露不减霜姿,雪寒更助花香,使君当如梅。
这几句词,正是梅凤笛生平最喜欢的,也是他一生中所追求的境界。
曲兰衣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梅凤笛重新阖上双眼,显然也不想再说话,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铜盆里毕剥一声,木炭裂开,火花溅起,火光中忽然现了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梅凤笛也在这一刹那间睁开了双眼。
他虽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听力却还是异常的敏锐。
陆惊鸿看着他,目光比火花更温暖:“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梅凤笛也看着他,苍白的面上,缓缓浮起一丝笑容,道:“一定。”刚一说完,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陆惊鸿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和小曲说几句话。”
梅凤笛点点头,陆惊鸿向曲兰衣看了一眼,曲兰衣会意,二人走出暖阁外,将房门轻轻地掩上。
庭院无声,陆惊鸿和曲兰衣沿着彩石小径缓缓而行。
良久,陆惊鸿方道:“我刚才虽在门外听到你们的对话,却还是不明白,你们口中的那位白衣剑客到底是说的谁?”
曲兰衣摇摇头,道:“我和梅凤笛今天清晨早些时候赶来沧浪亭,谁知早有一名白衣人等到那里,一开口便向梅凤笛挑战。”
陆惊鸿道:“白衣人?难道连你也看不出他是谁?”
曲兰衣道:“他脸上蒙着面纱,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
陆惊鸿思索道:“此人剑术深不可测,必定是江湖上极为有名的剑客,所以怕被人认出,才以白纱蒙面。”想了一想,道:“他可有说什么?”
曲兰衣道:“他只说过一句话:人本无姓,剑本无名,飘然来去,其实无尘。”
陆惊鸿失声道:“剑本无名?难道他所用的,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无名剑?”
曲兰衣点点头道:“的确只是一柄普通的剑。”
陆惊鸿耸然动容道:“那么他的剑术之高,岂非骇人听闻?”
无敌剑气,挡者必死,所用的竟只是这样一把平常的剑!
曲兰衣道:“这个人的剑招之中,似乎暗含有武当两仪四象剑法,不过却似是而非。”
陆惊鸿皱眉道:“梅凤笛和薛无痕决斗的消息,此刻只怕还未传出济南,武当远在千里之外,纵然插上翅膀也难在一夜之内赶来,”目光一闪,道:“北极阁位于明湖之畔,与武当同属道教圣地,一北一南,对峙而立,莫非此人身在北极阁之中?”
曲兰衣点头道:“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他的剑法与武当两仪剑法似是而非。”看了陆惊鸿一眼,道:“此人剑术造诣非同小可,你此去多加小心,凤笛这里有我,你不必担心。”
陆惊鸿笑了笑,道:“梅凤笛现在最需要人照料,锦绣山庄中虽然也有医道高手,但此事若是不小心传到梅八十一婆的耳朵里去,到时候未免兴师动众。”他拍了拍曲兰衣的肩膀,道:“何况我对你的医术,一向有信心得很!”语声中,人已纵身而起,直往北极阁方向而去。
曲兰衣看着他的背景,却摇了摇头,喃喃道:“但是我对你这一去,却一点把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