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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柳暗花明(5)

皮越在部队生病住院,在一个月阑人静,花香袭人的晚上,与鲁菲相聚。青年恋人,分别数年,千言万语,喜极而泣,正要张开双臂,紧紧拥抱时,那郭正岐却突然跳到面前,厉声吼叫:“‘老二’,你请了两个月事假,怎么三年还不回来?”吓得他魂飞魄散,如遇鬼魅,冷汗淋漓,浸透全身,惊诈恐惧,翻身坐起,却是南柯一梦,心脏犹在狂跳,不能舒缓;核桃树下受辱旧事,又浮上心头,那真是人生的奇耻大辱,让人没齿难忘。可事虽惨痛,他对郭连长却恨不起来,和郭连长对吸烟锅,相互碰撞,自由敲打的惬意,也是天意作合、乡情淳朴、回味绵长的人生快事!

皮越举杯,为郭连长干杯!为老米干杯!为珍儿干杯!为所有还在山村里苦熬的学生们干杯!

江山是家中独子,上山下乡时也曾报名,全仗父母护佑,以独子名义,到学校哀告,要留他在身边,又藏匿户口本,让他无处偷寻。眼看着学生们一批批地奔赴农村,他着实懊恼,恨父母思想保守,不理解儿女抱负。后来分到工厂里上班,心情渐渐好转。一两年后,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学生们对农村艰苦生活的抱怨和对前途的担忧,何时能把户口回落金城,是下乡知青们的心中通病。此时方知父母的英明伟大,真是众多家长们的人中翘楚,独具远见卓识,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免他遭受做知青的那种身心交疲,如陷茫茫苦海,不知彼岸何在的莫大惶惑,遂心安理得,为自己做个城市人而坦然窃喜。

今日看见这三个知青,为了一条黄狗,激动真情,把酒祝福,殷殷怀念,恍然理解他们心中,另有一番人生经历;暗想自己若能同行,体验一下山野耕樵生活,再返回城里工作也不嫌迟,又隐隐牵动懊恼之心,就举起酒杯,为他三人的下乡经历和同学友谊干杯。

赵文军平时话语不多,偏在这时,听出江山话中有讥讽的一点味道,自尊心按捺不住,也回敬江山,又把那我俩是农村人,你们是城市人的酸话,诉苦一般连绵倾吐。江山见他误会了,曲意解释,赔着笑脸敬酒。

冯子规和赵文军在农村里,粗茶淡饭,劳动中很是消耗体力,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回到金城,家里饭菜虽好,也是三天两日的不见荤腥;这样一桌酒席,乃是平生第一次品尝。酒喝多了,话也说多了,不去看他两个城里人的矜持斯文相,只管放出虎狼肠胃,狂吞浪嚼,把那四碟六盘子大菜,扫荡得干干净净。服务员收拾了桌子,端上来一大盘烤鸭,真正是烘烤得皮焦肉嫩,片切得薄如羽翼;那卷肉的面饼,拿在手上,颤巍巍地招摇,似乎沾染了厨师的纤巧灵气;还有青翠小葱,褐色面酱,爆炒鸭肠,凉切鸭肝,再加一大盆白色的鸭架子汤,又摆满了一桌子。四个酒意朦胧的青年朋友,看见这等色、香、味、型俱全的主食,一齐伸展腰肢,松开裤带,先吸吮香味,赞叹一番,再挽起袖子,皮越带大伙去洗手,猛回头时,那江山早已馋虫蠕动,忍无可忍,在那里动手操作,眯着眼睛咂品,又用筷子在装鸭肉的盘子里划开个十字,庄严宣判:“一人一份,不准越界侵扰,行那地主欺负贫下中农的手段。”

四个人抖擞起精神,风卷残云一般,把这一桌烤鸭,吃得嘴角流油,大盆鸭汤,分光喝尽。抚着隆起的肠胃,江山叹口气:“这是我第一次吃北京烤鸭!在学校时,听‘老二’说北京烤鸭多么好吃,我便有意要试尝,今天看来,真是名不虚传!”冯子规和赵文军就咬定江山,让他下次做东,别的不要,吃两份大个烤鸭便可。皮越止住众人,放出一派英雄气概:“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上,应该勤奋钻研,想方设法,摆脱穷酸日子,每个星期吃一顿烤鸭,有何难哉!”这一顿美餐,结账六十七元人民币。江山此时月工资四十八元整,每月交给母亲二十元;冯子规和赵文军也号称是解放军战士,月工资只有二十七元。皮越工资也是四十八元,但是有司机津贴,节假日又不休息,能拿加班工资,还有其他补助,七七八八相加,每月拿到手百元以上,当然是同时代人中的富裕收入。话虽然说得豪爽,今生今世,这也不过是皮越第一次在大饭店里请客吃饭,凭借酒后胆气,宣泄人生隐秘欲望而已。

都吃得饱足了,四个人在酒泉路大街上向张掖路散步,皮越问冯子规现在最想干什么,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且语调愤懑:“我想找个城里人打一架,灭了我心中的怨气!”赵文军看到省革命委员会门前两个解放军战士,也朗声高叫:“我想去‘拔’两顶军帽!”

江山听了,悄没声地搭着赵文军的腰,怕他酒后冲动。“当‘拔’时,你不敢‘拔’,现在‘拔’帽,可是死罪!”皮越深深地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一饱一醉,解不了长年的艰苦劳动和盼望回归的饥渴;又从心底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堂堂男子汉,岂能让尿憋死,这么大个世界,为何不挖空心思换个别的活法?联想到自己的经历,殊感顺畅,这才叫狡兔三窟,进退自如呢。

到了第五十天,水库大坝的土方堆筑,按计划完成,车队浩浩荡荡,回到公司保养修整。

皮越经过这一场辛苦劳作,对这司机工作,又产生了新的看法。五十天里,每天早起晚睡,看起来是自己在驾驶汽车,实则是汽车在使唤自己,至少是人车平等——汽车没毛病,有哪个司机,吃了豹子胆,敢不坐到驾驶室里开车!

太脱拉虽然威风,却是专门的土方运输车辆,只能在大型土石方工地上干活;也就是说,一年到头,多数时间要在野外施工。五十天水坝筑成,司机们全累得像散了架一般,怨声载道地拖着腿,回家休息。待到车辆保养好了,皮越上去试车,在一条土路上,思想抛锚,忽见一头猪在前边路上散步,一脚急刹车,那太脱拉却就地掉了个头,翻转了扣在地上,十个轮子,在空中飞速转动。皮越生平不曾脚上头下地忙碌过,此时顾不得体验什么趣味,慌忙爬出车厢,双脚踏在地上,检查了自己身体,幸无伤痛,就停电熄火,蹲在路上吸了两支烟,待心情平静下来,锁闭车门,拦住一辆车,回公司告诉队长。

队长带着公司安全科和技术科的干部,同到现场,仔细查勘:太脱拉确实是自己在平地上翻车,完全没有碰撞或会车一类的事故或诱因。几个专业人员分析了种种可能,对这样底盘沉重的车,能在空车状态下平地倒扣过来,真是不可理喻,由不得叹为观止。队长就来揶揄:“皮越,你这是什么绝技,再表演一回,让我们开开眼界。”

公司安排吊车,费了多少手段,才把太脱拉翻转了扶正,队长上去试车,一切正常,车辆也无外伤,真是舶来的钢筋铁骨,皮坚肉厚,不惧跌滚碰撞。

皮越灰了心,就以此为理由,说太脱拉性能不稳定,自己是年轻司机,技术不熟练,担心弄出意外,毁坏了公司大型设备等等,言下之意,是不想再上车了。

机械化公司正好有驾照的人多,有轮子的车少,队长就另派了司机,留皮越在队里值班,接电话、收发报纸信件、打扫卫生、干些杂务。皮越也不嫌弃,干完杂活,时间多多,捧着书本,潜心阅看,一门心思钻进那虚拟空间里,寻那些黄金屋、千锺黍和颜如玉去了。

多年之后,皮越遇到一位汽车专家,讲述翻车经过。那专家又详细询问天气、路况,分析了种种可能,最后认定是小雨初停,土路表面潮湿,底下干燥,急刹车时,惯性太大,恰好方向盘抖动,多种力量集合聚焦,才使太脱拉平地掉头,倒扣在路上。这是一种力的巧合,也许刹一百万次车,才能碰到一回。

皮越听了,觉得有理,对车的惧怕心理,渐渐散去,反倒为自己的这个特殊体验,沾沾自喜。暗想这世间稀奇事件,都围着我来表现,自己的一生,必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五彩缤纷,七色变幻,如诗如画,可歌可吟。

公司有个图书馆,皮越常去借书,把那三两千本书,一年多的时间,凡可读的,几乎都看过来了。书读得多了,优劣渐渐彰显。法俄两国的文化巨匠们,对皮越影响颇大,读托尔斯泰、果戈理、普希金、高尔基和福楼拜、大仲马、雨果、莫泊桑的名著,犹如春雨潇潇,和风拂面,于无声处潜移默化,滋润心灵。

俄国农奴那种信命由天,恭从贵族统治,苟延生命,甘贫自贱,酗酒以逃脱现实,痛殴老婆以保持男子汉气概的近乎麻木而扭曲的灵魂,让他深受震撼,感叹沙俄皇权对普通百姓的麻痹和伐毒之深,非社会大变革而不能从根本上给予改变;而法国人那种全民崇尚贵族生活,模仿高雅气质,对文化艺术的疯狂追捧,对享受生活的穷奢极欲,实质上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顶礼膜拜和顽强护卫。似乎法国统治阶级的皮鞭,并没有经常抽打到社会下层人士的身上,法国人的镣铐也不是专为反抗者而沉重冰凉;法国的社会现实似乎较俄国缺少了一点残暴和冷酷,加多了一些柔情和温暖;法国人胃肠里的食品远较俄国人肚子里的填充物多一些。俄国人从彼得大帝时代就全面强制推行法兰西化,向高贵的法国贵族仿效社会制度和生活准则上的烦琐细节。但是,法国人不耐烦了,为什么会在法国爆发巴黎公社的革命运动呢?皮越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法国人预测了即将到来的百年革命浪潮?又想涛头戏水,独树一帜,领袖万邦,要在历史上涂抹浓墨重彩?

两相比较,皮越更喜欢法国人不动声色的幽默,夸张富足的生活,对逆境的执意逃避,对人生的及时享乐精神。波尔多的葡萄酒,透过大师们的笔触,自书中冉冉飘香——法国人的知足和达观,他深表赞同:葡萄酒们营造的法国大餐,让人心灵微熏而头脑清醒;而伏特加引领的黑面包和酸黄瓜们,一旦在肠胃里燃烧起来,要么是一场男人间的任性打斗,要么是演化成对女人们的肆意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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