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凤,是一种极其珍稀的灵兽。它全身上下都是宝:它的羽毛是上好的药材,皮毛可以制成羽衣,穿上能够提升灵能;如果喝了它的血,能力甚至可以一下子提升两三个等级。因此,人类修士无人不希望能够得到血凤以迅速提高自己的能力。血凤不得已而只能远远躲避人类。
父亲是血凤,他居住在偏僻的山林里,几乎无人踏足。
他早已修成人形,英俊不凡,实力高高在上。
然而在某一天,他在山里散步时,遇上了一个人类女修士。
那是我的母亲,有着冰灵能。
按道理来说,凤凰本就是阳体,可以温暖众生。但是血凤不同,因为拥有着血能,它们只有阴体,几乎没有温暖,更需要温暖。父亲浑身冰冷,母亲亦然,血能和冰能皆是极寒的灵能,但是父亲却被母亲吸引。
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爱上了她。
母亲一开始是因为逃亡而受了伤,才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与父亲一样,她并没有想到会遇上人。
她只有灵基的能力,并无伤害力。
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太寂寞了,于是父亲救起了她。
之后的日子,两人相处甚欢,于是就有了我。
一开始,我们三口子开开心心。
因为我是人类与血凤的结晶,于是我长得要比一般婴儿要快,几乎一出生就有了记忆。
父亲曾经抱着我说:“嗯,虽然你娘是冰灵体,我是阴体,但是我觉得,她是最温暖的冰。”
这句话我在一开始理解得懵懵懂懂。
我从一出生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人,也是血凤,但更多的,我是属于血凤。
母亲并不知道父亲是血凤,而且要是知道了,身为人类修士,无一不会动心吧?
后来,在我出生后没一个月,父亲就跟母亲坦言了。
母亲听了后先是一愣,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啊,不碍事啊,血凤而已,没关系的。”
两人的感情似乎更加深了。
但是后没两个月,父亲就跟母亲翻脸了。
母亲早已不是那个只有灵基的小姑娘了,也有能力与父亲抗衡了。
只是,人类修炼起来不可能过快,几乎短短一年半,母亲就已经提升到了灵王后期的能力,就要冲击灵宗了。
然而正常修士最快也不可能在一年半内达到连续升阶六七个等级的能力。
他们两个打得天昏地暗,最后两败俱伤,分道扬镳。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打架,却无能为力。
后来我整理了一下,才知道父亲动怒的原因。
母亲每天都设法喝到了他的血,用他的血满足了自己升阶的需要。
这本来没什么,但是于厌恶背叛的血凤而言,这是背叛。
偷偷的,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
他们走了很久,把我忘在了那个山林里。
我不肯离去,毕竟我还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我认为他们身为父母也不可能忍心把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于是我静静地呆在那里等待他们归来。
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大概是已经忘记了有我这个女儿了。
我才知道,绝望是个什么滋味。
从我一出生起,就被希望笼罩着,根本不曾想过会有今天。
于是我离开了那个山林,向外寻找出路。
因为体内有着人类的血,所以我成人形,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我的真身是血凤。
我还是幼童的形态,因为没有足够的修为,所以还是要食物补充体力。
可是在人类居住地,没有人愿意给我食物,也没有人给我正眼看。
我自嘲地笑笑,拖着疲惫冰冷的身子离开。
不知行尸走肉了多久,我终于倒在了地上。
这里寒风呼啸,是远离人类居住地的山林。
我迷迷糊糊,感到无尽的绝望。
呵,我在希望中生,却在绝望中活。
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
直到我遇到了那抹青色,那仿佛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颜色。
我趴在地上,模样狼狈。
可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我吃力地抬眼,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女孩,比我小,更没有能力。她的身后又有了个声音:“姐姐,你在干什么?”
是对姐妹花。
那个青衣女孩见我没法开口回答,便从包里掏出了一小块馒头给我。
我接过后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然后才有了力气爬起来。
我很感激,但是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她扶住我,感到了我身上的寒气,便道:“你很冷吗?”
然后她抱住了我,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温暖送给我。
这是我那么久以来得到的唯一温暖。
她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来,渐渐地融化了我早已冰冻的心。
她是青伊诺,她的妹妹是青伊言,本是经过这里去往云华宗入门的。
她与青伊言本就不富裕,又带上了我。
入门测试前,我发现她其实根本没有灵能,而青伊言却是有着接近天才的灵能。
我本是血凤,本就有血能,又因为有个是冰灵能的母亲,于是体内又有着冰能。
我不忍她因是凡人无用而被宗门淘汰,于是偷偷将体内适合她的冰能抽取出来,植入她的身上。
然而这并非一帆风顺,因为冰能是从我身上抽取的,于是也给她带去了我身上的隐疾。
——吸食鲜血。
这是血凤都有的隐疾,成熟后才会发作。只是这样一来,不仅她的身上有了这个血腥的隐疾,还激活了本应成熟后才会开始发作的特性,于是那晚,幼小的我们经历了鲜血的洗炼。
更不好的是,我体内不仅剩有血能,还有几分残留的冰能,她的身上正好相反,留有几分我的血能。
入宗门后,我们彼此守着这个秘密,连青伊言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和她的感情要比姐妹间的还好。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我们需要呆在一起,以防血性发作,然后暴露身份。
只要彼此需要,我们就会随时随地给对方提供血液。
她很温柔,也很温暖,虽然外表看上去冷冰冰的,实际上不是。
那时我也才理解了父亲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她是最温暖的冰。”
嗯,是呢,只有我知道,她是最温暖的寒冰。
我们感情很好,连伊言都嫉妒。
我们睡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
嗯,那时候的我,就像是重生了一样。
绝望中生,希望中活。
正是因为有了她,我才找到了出路。
但是,长大了,总会分开。
云华宗出了四个大人物,包括后来建立国都的颜倾城、上官翎,还有我和伊诺。
我们还是分开了,是我先走的。
人有聚有散,没有人会从一开始陪你到最后。
陪伴不是理所应当的,任何人都该明白。
我离开她,离开云华宗以后,便建立了血影,带领着血影的众人惩恶扬善,坏人闻风丧胆。
我也听说了,青伊诺与青伊言一起离开了,在大陆南方建立了南苍。
嗯,很厉害。
血影建立了不久,名声就已经传遍大陆各地,一时之间成为了人们的热谈。
后来,有一个人,他投奔到我门下,叫做巢廷。
很奇怪的名字。
巢廷,朝廷?
但是很快,我发现了他的过人之处,他有着至纯的阴体,是修炼血术的奇才。
于是我将他收入门下,成为我的亲传弟子。
我倾尽毕生精力教他,他也一一掌握了下来,很快,他就有了灵王中期的实力。
就在我自认为成功后,巢廷,这个我曾经最信任的弟子,竟然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药!
这是种毒药,会废了中毒者的全身系统,相当于让人瘫痪。
我使尽浑身解数,才将毒性压下,但还是没能保住我的听觉。
不仅如此,他还狞笑着给我下了一个诅咒!
这是血魔之印,可以召唤远古魔王血魔于中咒者身上!
而且,因为压制毒性,也导致我的修为倒退了大半!
我半跪在地上,两手撑着地,神色痛苦地看着面目狰狞的他。
我想叫人,结果他又向我宣布了一个更让我痛心的消息。
“因为你整日沉迷于对我的教学,而疏远了对血影的控制,以至于连我偷偷换了你的心腹你都不知道!”
“你的人,要么不肯屈服而死,要么从了我,你,已经被他们抛弃了!没有人会来帮你的!哈哈哈,放心,你走后,我会将血影变成一个真正的血腥的组织!”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正中于我。
——再一次,身临绝望。
后来,我发动禁术,好不容易逃出血影,先前压下的毒性再次爆发,我没能保住我的脸。从血影出来追杀我的人,统统被我杀死,并剥下他们的面皮,炼化为我的皮。
他们是叛徒,所以我不需顾忌,也自问无愧。
我隐匿于迷幻林,慢慢地恢复,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夺回本属于我的一切。
然而巢廷并没有罢休,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我是血影的圣女,也就是血女,说我杀人无数,沾满鲜血……
而且,他真的让我苦心经营的血影成为了一个杀人组织……
于是,为了铲除我的存在,除了我熟识的上官翎、颜倾城、青伊诺外,便只有那个帝君南宫明派人来杀我了。
呵,还以为他有多厉害,谁知如此愚昧无知。
我的希望已经再度被抹灭了,剩下的只有绝望。
于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段悲惨的日子。
那段在希望中生,却在绝望中活的日子。
我在绝望中苟且偷生,只为重新崛起,向巢廷复仇。
杀我的人络绎不绝,但是都没能回去。
因为他们要杀我,所以我掏出了他们的魄灵炼化成血灵,成为我的血能。
但我还是留了他们一命,将他们封于迷幻林一处禁地。
因为我体内不仅只有我的灵魂,还有血魔的灵魂,为了得到身体的控制权,我们整日进行思想斗争,如果我输了,他就会控制我的身体为所欲为,差点害死了那些人。
为了抑制我的血性与血魔的压制,我只能一人躲在住处忍受着痛苦。
呵,我在苟延残喘啊。
每日每夜,忍受着痛苦与绝望。
没有可以补充体力的鲜血,只有血灵的些微补充,我也难以度日。
直到一个小队的出现。
这个小队的人倒是不值一提,除了这里面的其中一人。
初次见面,警惕性高,反应快,虽然害怕但仍然保持冷静。
最关键的,他是一个三足金乌,一个想要成仙的妖,有圣光,他的血液于我而言是最大的救赎。
初遇的那天晚上,我没能斗过血魔,导致我发狂撕开他的伤口喝了他的血……
鲜甜,美味,而且,还很温暖。
血魔也疯了,原因是当年杀他的人也是拥有圣光的。所以他想将这个男子抽筋扒皮,喝尽鲜血。
然而血液恰恰是我补充体力最好的东西。
于是在他用我的身体喝了那个人的血后,我又有了体力抗衡。
而且是压倒性的胜利。
后来我难得的给男子讲了我的过去,当然不会说我是个聋子。
过了十年了,他是唯一一个认认真真的听我讲话的人。
我也在这痛苦的十年里学会了唇语,能看懂他的话,尽量不让他知道我听不见。
但他还是知道了。不过,意外的是,他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问了我是如何知道人说话的。
到底是告诉了他,反正他也骗不了我。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对我的照顾是愈发的上心了。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爱上自己的宠物。
他照顾我,关心我,保护我,甚至……用生命维护我。
他陪我走过山山水水,看过千千万万,同我一起经历那些事。
人心叵测,世事难料,我教会了他看待人事,他也教会了我对人。
他不知道我是妖,从一开始就是。
他陪我一同击败巢廷,粉碎了巢廷的美梦;他帮我治疗耳朵,细心呵护我,让我能够再次听到美妙的声音。
本来我答应过他,如果他助我实现了心愿,我便帮他除妖。
他真的做到了,可是我呢?
除尽天下妖怪,那怎么可能。
天下有多大,你就算穷其一生都不可能走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除妖,更何况,你也不一定能认出所有的妖。
就凭你我,真的能吗?就算是神,也能将自己创造出的某种生物一个个地、不留痕迹地,一一抹灭么?
真的能吗?就算能,那也是神能做到的,你我也只是两个修能比常人高的修士啊。
更何况我们也是妖。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早就为我放弃了这一成神、成仙的机会。
当时我还不信他是为了我而放弃的,因为这种机会虽然有希望,但是困难早已不言而喻了。
但是子灵告诉我,他是为了我才决定的。
子灵本来是神王,但是他却愿意为了伊诺放弃神位,放弃永远。
为什么?因为孤独。
对,永远是很好,但是永远换来的,是漫无止境的孤独。
这是只有你自己可以承担的孤独,除了你,无人能懂这种孤独。
他害怕孤独,在我听力尚未完全恢复时,他就在我耳边轻轻说了。
他说:“如血,你不要担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成妖五百年,我也受够了孤独,我怕我就算成了神仙得到的还是孤独,我不要你帮我完成心愿了。我只希望,你还能和我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好。”
那时候,我是那样的感动。
伊诺,你有了你的子灵,而我,也有了我的幽冥。
我们,也终于拥有属于我们的幸福了。
可好景不长的是,他,她,他们回来了!
是……我的父母亲。
先是父亲来找我,告诉了我所有的真相,让我防着幽冥。
母亲也来了,同样厌恶背叛的我对她也只有冷眼。可她眼里,却是丝丝无奈。
她说,孩子,迟早……你会懂的,我……和“他”的苦衷。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之间的感情是那样的根深蒂固。
有什么关系啊……反正我也喝了他够多的血了,他喝回去,也不算什么。
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我也才明白父亲与母亲为什么要打起来了。
那天,我与他大婚,幽冥醉了,一进洞房便抱住了我,一口咬了下去。
果然,一样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以为我们和父母们不一样,但是……现在看来,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滔滔的愤怒涌了上来,将我淹没。
“杀了他吧,这个叛徒。”
“去死,全部去死就好了,一样的。”
“他们,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想杀了他。
他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就去死好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父亲出现了。
他流着泪,说着一个残忍的事实。
——母亲死了。
她死后,他也才明白了一切。
原来其他生物想要和血凤在一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种代价,他们自己是说不出来的。
血凤会吞噬心爱之人的血肉,所以为了和血凤在一起,他们不得不补充自己,例如……偷喝血凤的血液。
血凤厌恶背叛,所以事后会狠狠伤害爱人,甚至……杀了他们。
但是说不出口的他们,只能抱憾而死。
所以血凤要么不是寻找其他血凤而活,就是孤独而活,隐居深山,最后抱憾而死。
父亲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母亲的死让他明白,于是才急急赶来,就怕我也犯了这种错误。
幸好,幽冥还在。
我抱着他,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原来他为我默默忍受了那么多,而我却理所当然地支使他做这做那。
“对不起……”
“唔,没关系啊。”
母亲为了让父亲明白,也让女儿我能明白,于是借父亲之手自杀。终于,我才明白她当初说那些话的初衷。
“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不让你和他步我们的后尘的。”
我和幽冥,互相理解了。
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互相支持,这才是爱的根本啊。
没关系啊,我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