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候,弘清殿浑厚的钟鼎之声响起,四宗聚试第二日的比赛,正式开始。
纳兰无忧还在房里熟睡,黑发凌乱,面色无一丝光泽,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圈也有了淡淡的黑影。景浩天见纳兰无忧丝毫没有去观战的兴趣,索性就让小忧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守着他,小忧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留在了屋里,景浩天与白小雨面色都比较轻松,在前往前殿聚试处的路上也算是有说有笑。
两人沿着一条林荫小道缓步向前,天色尚早,虽有一缕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但露珠尚凝,林中微冷,景浩天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
“怎么了?”白小雨跟在景浩天后面,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人影。
景浩天微微一笑,道:“还真有人贼心不死。”
白小雨奇道:“什么?”
“我是说,妖族女王竟然不怕死,来到了此处。”说罢,声音微微抬高,道:“出来吧,韩诗诗。”
白小雨嘴巴张的老大,四下环视之际,道:“这可是弘清宗,四宗高手尽皆汇集于此,她再傻也不可能潜入这里吧……”
话还未说完,就见韩诗诗慢慢现身,蓝发蓝衣,耳畔龙坠摇摇荡荡,眼角含春,嘴角却紧抿着,全无往日那般摄人心魄的媚态。
“你……你就是韩诗诗?我我我……”白小雨第一次见到这么媚惑入骨的女子,单是一双狐媚眼睛就能将这世间大多数男子的魂魄给勾去,更何况她那一身撩人装束,所露出的肌肤雪白无比,只是立在那里,便仿佛有了倾倒一切的魅力。
“好大的酒味,你竟然会喝酒?”景浩天揪着鼻子说道。
韩诗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奈般笑了笑,道:“这些天确实喝了许多酒。”
景浩天道:“大荒人尽皆知妖族女王韩诗诗残忍嗜杀,以饮用人血为生,你该不会是为了遮盖自己身上那腥臭的血液味道才喝酒的吧?”
“我若想遮盖血液味道,又怎么会蠢到去喝酒呢,景浩天,看来我有些高看你了。”韩诗诗道。
白小雨一听,立即问景浩天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景浩天道:“我以前潜入妖族打探无忧下落时见过她,只是她为何会认出我我就不知道了。”
白小雨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指着韩诗诗,道:“喂,妖女,你是怎么认出景浩天的?他不是易容了么?”
韩诗诗嘴角一翘,道:“我韩诗诗要追踪一个人,从来不看他的外貌,只要追寻他的味道就可以了,景浩天,你以为你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妖族么,我妖族高手如云,只是不想与你起冲突罢了。”
说罢,就见白小雨半眯起眼睛,凑近景浩天,俯下身子,鼻子用力嗅了嗅,道:“你身上有什么味道?我怎么闻不出来?”
景浩天理也不理白小雨,对韩诗诗说道:“你孤身前来此处,就不怕被正道高手围杀么?”
“怕,我当然怕啊,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就来了。”
“控制不住自己,什么意思?”白小雨问道。
韩诗诗向前走了一步,神情一瞬转悲,道:“因为我想念无忧,见不到他我就难受,所以不管此地有多危险,我都要来这里见他一面。”
听到此处,景浩天与白小雨均吃了一惊,原来只听纳兰无忧说他与韩诗诗互生情愫,但决计达不到这个份上,何况前不久皇甫瑶从天而降,在两人看来,纳兰无忧与皇甫瑶之间的情分才算深厚,韩诗诗似乎根本就是多余的。
白小雨看韩诗诗一副做作模样,又见她姿色全然在自己之上,竟时不时觉得她与纳兰无忧才是璧玉之合,于是脱口说了句:“你这妖女也配得上无忧公子?”
景浩天面有轻蔑之色,道:“你究竟想耍什么花样?你若是想念无忧,以你的身手,大可绕过我们直接去找他,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你以为我不想么?我一路急急忙忙赶来,万般小心地潜入弘清殿,若不是碰巧遇见你们,我连无忧住在哪里都不知道!”韩诗诗道。
白小雨摇摇头,啧啧道:“想不到妖族女王这等人物也会畏手畏脚,唯恐打草惊蛇,浩天,别跟他废话,你在这里缠住她,我去叫四宗高手过来,今天就将妖族首要人物杀死,为苍生除害!”说着,转身就走。
“慢着!”
景浩天的声音传来,白小雨微微一惊,随即停住脚步,转过身,道:“怎么了?”
“无忧现在萎靡不振,或许她能够拉无忧一把,杀她有的是机会,何必惊动四宗高手,我一人就够了。更何况,无忧恐怕并不想她死。”景浩天道。
韩诗诗听罢,先是喜上眉梢,接着眉头皱起,道:“无忧怎么萎靡不振了?你们快带我去见他啊!”说着,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听景浩天厉声喝道:“站住,若不想惊动四宗高手,就站在那里听我们的安排。”
韩诗诗听罢,定定站在原地,脸色无一丝不悦,眼神之中反倒有种不同寻常的期待之意。
景浩天上下打量一下她,道:“你这样子肯定会被弘清宗的人认出来的,还有,你真的是一个人前来的么?”
韩诗诗听罢,点了点头。
白小雨摇摇头,翻了翻眼睛,道:“真是个疯子。”
景浩天道:“你当真是被酒喝糊涂了,这样一身行头就敢进来,与寻死有什么两样?若要大摇大摆地带你进去,恐怕没人做得到。”
韩诗诗低头看了看,脸色微窘,道:“那就不能想想其他法子么,我……”
就在这时,在景浩天与白小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必了!”
白小雨被吓得身子一颤,缓缓回过头去,却见纳兰无忧一身白衣立在那里,景浩天与白小雨对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韩诗诗甫一看见纳兰无忧便不由自主地愣住了,她记得清清楚楚,纳兰无忧的眼神本该是光彩熠熠的,他的身姿本该是挺拔英气的,他的脸庞也本该是明润如玉的,可是现在,他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少年蓬勃的生命力如花凋谢,那些神采那些英气那些明润,全都不见了。
纳兰无忧同样盯着韩诗诗看了许久,然后微微一笑,道:“好姐姐,你快回去吧。”
韩诗诗听罢,眼泪登时如潮涌出,心中又甜又疼,道:“无忧,你究竟怎么了,为何会变成这样?快告诉姐姐,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伤了你?”
纳兰无忧摇摇头,道:“都是我自找的,这里是真宗重地,你多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险,快离开吧。”
“我不走,无忧,看不到你高高兴兴的样子我绝对不会离开。”
纳兰无忧含笑走向韩诗诗,待走到她跟前时,韩诗诗忽然张开手,一把抱住纳兰无忧,哭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都能摸到骨头了……”
纳兰无忧轻轻拍着韩诗诗的后背,道:“我不过是生了场病,倒是你,一身酒味,娥皇香全被酒气掩盖了。”
“我当初真不该放你走的,我好后悔。”韩诗诗道。
纳兰无忧轻声道:“我们在一起总是打打杀杀的,现在这样多好,不管世事如何薄凉,我还有个人可以想念,好姐姐……”纳兰无忧说到这里,忽觉鼻腔一酸,道:“这世间的路好难走……”
景浩天见状,立即转过头,白小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
韩诗诗听见纳兰无忧这般说,稍加思索便知道纳兰无忧并非病痛折磨至此,但当下又不能细问,于是只得凝噎道:“没什么,无忧,一场病而已,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一点病痛么。”
纳兰无忧紧闭上眼睛,九黎长刀划过眼前,在妖族斗场内击败过的恶鬼巨兽一一在脑海闪过,自己怀里的韩诗诗依旧是冰冰凉凉的,就在这时,一股热气突然从心中爆出,仿佛一团火焰一般直喉咙,纳兰无忧只觉咽喉处一阵涩然,睁开眼时,阳光尘埃花草落英竟然那般美丽。
顿悟,一瞬而已。
“你赶快离开吧,恐怕有人过来了,下次见面时,可别再一身酒气了。”纳兰无忧道。
韩诗诗难以置信地看着纳兰无忧的眼睛,往昔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间都回来了。
“我知道了,无忧。”韩诗诗擦去眼角泪水,一双本该魅惑世间的眼睛此刻竟是清澈如水,眼见纳兰无忧瞬间恢复往日模样,虽不能多陪他片刻,但只见上一面已然让她心满意足了。
韩诗诗会心一笑,然后缓缓向后退去,最后看了一眼纳兰无忧之后,两人心有灵犀般一齐点了点头,霎时只见蓝影一闪,韩诗诗如同一阵风一般,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小雨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就这么短短片刻间无忧就好了?”
景浩天轻描淡写般说道:“再痛的路,只要有人陪着,总会走下去的,这个世界,最让他绝望的无非就是孤独。与其说是韩诗诗点醒了他,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想通了。”说到这里,景浩天脸色一变,正色道:“无忧,快去洗漱,今日带你见识见识佛宗弟子第一高手!”
纳兰无忧挺直腰身,摘下一片树叶,握在手里,笑道:“已经洗漱过了。”
小忧闷声叫了叫,阳光洒在它纯黑的皮毛上,似是镀了一层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