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海总觉得林凯东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总在恍惚间感觉,面前的这个林凯东不是自己的儿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身体就是那个身体,却感到灵魂已经不是那个灵魂。
这种感觉最早出现就是在一个月前,林凯东从医院醒过来之后。
时间回溯到一个月以前。
早晨的阳光很耀眼,明媚的春光象征着生机勃勃。
林凯东坐在桌子旁写小说,他读书不行,没有考上大学,所以写小说似乎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江明珠却不这么认为,她说林凯东就像他那个不成器的爹一样,这辈子就这么多了。
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落到纸张上面,模糊了笔下的字。
一阵激烈的拍门声惊醒了沉思者,林凯东的爷爷焦急的声音响起:
“快去看看你爸妈!他们打起来了!”
打起来?为什么打起来?林凯东不知道,但是脑子里一刹那就嗡嗡一声,推开门冲往父母的战场。
在老屋里,林凯东的父亲林学海和母亲江明珠正在互相扇嘴巴,林凯东撇开两人,两人身上的淤青已经很明显。
“我能够问一下,这是怎么了吗?”林凯东脑子嗡嗡的,一年到头就这几天团聚,难道就这几天都要打架吗?
林学海在电厂上班,江明珠在县城里打扫卫生,一年到头都在家里呆不了几天。
江明珠没有回答,而是用极为恶毒的话诅咒林学海,她说希望林学海去电厂上班被电打死。
这句话一下子惹怒了林学海,林凯东被掀开,江明珠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被打之后的江明珠就像一条发了怒的狮子,扑上去撕扯,林学海被撞到了案桌旁边,案桌上有一把闪着青光的杀猪刀,他顺手抄起,在空中扬了一扬:
“你真的不是?”
江明珠一把卡住林学海的脖子,拼命的撕,挠出道道血痕。
林凯东看见闪着幽光的杀猪刀,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夺下菜刀,更重要的是,要拉开父母。
他冲到两人中间,用手想要分开两人,两人劲道太大,一下没有分开,扯着两人转了一个圈,林学海一下子踩滑了,三人都被带砸在地上,闪着幽光的刀进入了林凯东的身体。
林凯东的眼神开始恍惚,他的身体失去了力气,而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他在猪圈里看到的那几句话,还有那头黑猪诡异的眼神。
……
一个月以前,家里买来了一头黑猪,有一天,江明珠一大早就让林凯东去喂猪。
抬着猪食来到破旧的猪圈门前,猛的瞥到黑猪的脑袋从猪圈里探出脑袋,在破旧的猪圈门的缝隙里,林凯东看到黑猪正在瞧着他。
黑猪对于林凯东手里的猪食兴趣不大,反而是对林凯东这个人很有兴趣,它仔细的盯着林凯东,把后者都看毛了。
因为林凯东会在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不是猪,而是一个被关在黑暗潮湿的猪圈里的人。
……
两天前,林学海邀请了村里的许多人来杀猪,每一年过年都必须杀猪,这是林凯东老家的风俗。
林凯东作为家里的男丁,提着绳子走进黑暗潮湿的猪圈,他需要用手中的绳子套住猪的后腿,然后把猪赶出来。
绳子套在猪后腿上,到时候他一拉后腿,猪就整个摔在地下,几个壮汉上前,把猪五花大绑,提到桌子上,把杀猪刀一递进猪脖子里,这头猪就会命归西天。
这是杀猪的流程,林凯东在黑猪面前,这头黑猪和以往的所有猪都不一样,它的目光沉着冷静、眼里面深邃到妖异。
一人一猪,目光对视,最后林凯东叹息道:
“猪啊猪,你说说,你从出生开始,就被困在一个看不见外面世界的地方,每日被潮湿和黑暗包围,今日你就要死了,对于你,这到底是灾难还是解脱?”
猪依然冷静的看着林凯东,林凯东低着头沉思,无意间看到了在猪圈里有一些图。
这些图弯弯曲曲的,好像是一些文字,而且是汉字:
“屠刀今日在你手,来日刀必屠你身!井内观天因果爽,天外还有天外人!”
……
林凯东失去了意识,江明珠和林学海都大惊,在救护车的恐怖叫声里,林凯东被送进了医院。
信息爆炸的时代,林凯东进医院的事没几天就都传播遍了,不仅仅在本地穿得沸沸扬扬,就连在省外打工的中乡人,也都知道了这件奇闻。
有人说:
“林学海一辈子窝窝囊囊,这一次倒是好好的威风了,不过是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医院!哈哈!真是有意思!”
有人说:
“林学海家算是废了,他本人没有本事,养了一个儿子也是废物,你知道他的那个儿子高考考了多少分吗?300!多一分都没有!我儿子也是去年高考,整整450,比他不知道好多少,不过我还是觉得我这个崽子考失误了,唉!”
有人说:
“捅死了才好呢!那个畜生在路上看见我了都不打招呼,一点家教都没有!”
……
林凯东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男人。
这个男人抓走了一头母猪,母猪最后看了林凯东一眼,嘴里轻声的叫着,很奇怪,林凯东竟然能够听懂母猪的叫声:
“想办法逃吧!逃到一个海阔天空的地方,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道为什么,林凯东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悲哀。
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有一股气味深深的雕印在林凯东的心里,此生此世,不敢忘记,不能忘记。
……
林凯东醒了,在身旁除了彼此不交谈的林学海和江明珠,还有林海云一家人。
一番简单的客套寒暄之后,林海云的闺女林雨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林凯东答道:
“3月!”
“你读的是大专吧!”
“嗯!”
“学的什么专业?”
“修车!”
“修车可以的,以后找工作很见简单!”
林凯东看着对方得意中不屑,而又十分假惺惺的安慰,感到心里一阵憋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