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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生再次去找墨砚是在三天之后。
她站在窗外面看着他，他正坐在黑暗中默默的抽烟。接着是猛烈的咳嗽。那只是干咳，咳出来的痰中夹带着丝丝缕缕的血丝。
男人的咳嗽声透过窗户传到海生的耳朵里。一声一声就像是在召唤，她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踏了进去。
没有点灯，房间里很黑。但是，海生行走在其中却非常的自如，就像是深海之中的鱼，虽然看不清前面到底有什么样的阻隔，但依然可以畅快的游走。
她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步子很轻，墨砚竟然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
当意识到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黑暗中他的眼睛怔了怔，然后，幽幽的对着她说：“你最终还是回来找我了。”
她会回来寻找他似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的语气听来胸有成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道没有自由的影子，无法摆脱他的束缚，只能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就是你这次来到这里的目的，对不对？”他看着黑暗中的她。
海生只是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她在黑暗中悄悄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海生，你是否恨我？”他忐忑的问道，声音里有几分胆怯，也许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权利要求她不恨自己。但是，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他想亲口听到她说出答案，即便是恨，他亦想知道。
黑暗中，海生的眼角湿润起来，当她听到他问自己恨不恨他的时候，她竟然不不能够清楚的告诉他答案，她到底恨不恨他，她自己也无从得知，如果不恨他，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抛弃了自己。但是，如果她恨着他，但是，自己为何会千里迢迢的从花堤赶来，赶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自己应该是不恨她的。沉默许久，海生终于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因为，她来寻找他之前已经变的一无所有，她失去了阿婆，失去了苍树，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她有失去了燃灯，她最亲密的姐妹，她离开了弦歌，那个一直爱着她却被她抛弃的人，现在，她已经成了孤家寡人，她所拥有的只有他，自己眼前这个常年住在精神病医院里的男人，此刻，他是她的全部。
“不恨。”她干脆的回答他，“我并不恨你。我只是有些讨厌你。”
她的回答使他看起来非常的高兴，有些不能自持。他竟然笑出声来，他说：“海生，谢谢你。”
他说话时的语气变的非常的柔和，黑暗中，他突然朝她伸出手来，她躲闪不及，被他牢牢的抓住，像是一只小鸟落到了可恶的猎人手里。她无法挣脱，因为，她的手脚已经失去了任何的反抗能力。
他说：“海生，来，到我这里来。”
她顺着他的手被拉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挨着他坐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她的手里，说：“海生，你是我的女儿。”
当他说到‘女儿’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像是天空中的星辰，她知道那是幸福的光芒。
他将一只残缺的鱼尾塞到她的手里，他说：“这原本是属于你母亲的，但是，我希望它们能够重新合在一起。”
她接过那只残缺的鱼尾，上面还有他的体温，热热的，似乎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他。
她将自己脖子里的那条鱼尾拿出来，然后，郑重的将两片残缺鱼尾衔接在了一起，当两片鱼尾融合的一刹那，她仿佛看到她的母亲，那个叫蓝鱼的女子正朝自己走过来，她的脸上荡漾着微笑，就像是每个夜晚，她微笑着朝自己走来一样，她说：“海生，我的女儿。”
他的手一直将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她感觉到，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上面有突起的骨节，像是春天树上结的枣子，那双手仿佛没有任何温度，似乎已经死去，但是，她又分明感受到里面有奔腾的血液，汹涌澎湃，像是一条条奔腾的河流，一泻千里。
他说：“海生，你的母亲是个热情善良却有固执倔强的女人。”
海生静静的听着墨砚对那个在自己的生命里一直缺席的女子的评价，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有一道光芒射入，那扇已经尘封太旧的门正在缓缓的打开。
他和她的故事。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
那个叫蓝鱼的女子。那个叫花堤的小渔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