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被老吴叫醒。
老吴半蹲在营帐中一脸凝重的看着我。我抓了抓蓬松的头发,睡眼惺忪的问道:“咋了,吕义把境内的义军肃清了?”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最坏的消息了。
老吴直起身子说道:“吕义如何我不关心。咱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看着我一脸茫然老吴解释道:“以后咱们就不是青州军啦。刚接到袁虎的军令让我们午时之前抵达铁牛镇。其他各州军也是如此,到了那要听统一指挥啦。各营编制要重新编排。你说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一脸沮丧道:“坏消息。”
若是如此,八成是回不去青州找罗胖子了,心中一阵莫名的伤感。我看了看老吴,生怕重新分了编制连这为数不多的朋友也见不到了。
老吴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想,当下安慰道:“说不定也没那么糟。”我急忙问:“这次大都督派来的谁?”老吴缓缓说道:“洛殇,洛子寒(子寒是洛殇的表字)。”
我刚刚缓和的心情这次是彻底跌入深谷了。居然是他。
这个洛殇简直是个怪物,毫不夸张的说这个人肚子里的书估计比我见过的都多,精通步兵排阵、奇门遁甲。更可气的是他功夫还不弱,一石的弓能开满月。万万不可小瞧这一石,一石就是一百多斤。能单手拿的起来就算不错了,还要搭弓射箭。在我们这些大头兵眼里简直不可思议。可以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身世也是扑朔迷离,有说是在山上跟老神仙修炼了二十年才下山救世的。还有说是大都督的私生子的。众说纷纭,完全不可考量。但洛殇乃当代谋圣这一点是被九州之士所认同的。
此人第一次露面是在五年前的江州王城城外。那时江州全境沦陷,前朝江州刺史率余部死守江州城,天赐亲率十万兵马围攻江州城三十余日未能得手,手下众多谋臣也束手无策。那时还只是偏将军的洛殇毛催自荐,当众立了三日下城的军令状。天赐也无破城人选,只能将虎符交由他三日,让他统领三军。
前两日洛殇只在做两件事,一是点了三千人带着云梯轮着班的到城门前辱骂当时的江州刺史,怎麼难听怎么骂,时不时还要佯攻一下。二就是从附近抓来江州百姓每日在城门前叫门,还不是一起,一个一个排队去叫门。叫不开门就地斩首,差点没把江州刺史搞崩溃。
天赐看了两日的闹剧忍着没发话。第三日开始起风,但是洛殇还是如此,吹着风的天赐坐不住了。洛殇就说了六个字把天赐噎回去了:“破城就在今日。”
第三日下午,城门前依旧热闹,城下城上火热的对骂,时不时的佯攻,隔三差五的斩首。突然城内火光一片,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片刻间就见城内浓烟滚滚,惨叫声此起彼伏。在城下对骂的三千骑兵开始弃马攻城。三千人在城上弓手密集的箭雨下死伤很快,不到半个时辰死伤殆尽。也不见洛殇派兵支援。天赐还未来得及发怒,洛殇拱手跪地大喊:“贺喜大王,再添一城。”片刻的功夫就听见城内兵戈相见的声音。洛殇翻身上马,带甲三万,带着攻城器械开始猛攻城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把城门拿下。江州刺史率余部在城内与洛殇鏖战三个时辰,无奈敌众我寡终于被斩于王府之内。洛殇自此一战成名于天下。
后来才知道这个洛殇为了下城,前两日在城外河内投毒,毒死城内不少百姓,吓得江州将士一日没有喝水。在第三日起风后命二百死士拿着火折子把两日前做好的燃油球绑在身上,在城外山头上用巨大号的风筝借着风势滑翔到东城上空,就开始扔引燃的燃油球。稍微飞的低一点的直接割断绳子入城杀人制造混乱。二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城内炸开了花。西城门又有三千人强攻,城墙上乱作一团根本无暇顾及城内。又叫以树木为掩饰在东城门埋伏三天的一万人以火光为号,突袭东城门。里应外合想要抢占东城门。等城内驻守部队风风火火赶到东城门抢门时,声东击西的洛殇已经亲率大军拿下了西城门。没有城墙依托的江州军虽然还有近两万人,但也再无回天之力,被迫进行巷战。
三个时辰,洛殇几乎把城内屠了一遍。江州城血气冲天,城外三里依旧能闻得到,最后天赐甚至都没敢进城去看看自己新下的城就回了青州。
天赐虽然不喜此人作风,但是此人确有大才,第二日就加封洛殇为江州军中军前将军,对于屠城一事也就给一个口头警告罢了。这样一个铁血手腕的人来到了徐州指挥战事,怪不得老吴一脸的凝重,跟媳妇被人抢走了一样。
我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老吴又扔了一个重磅炸弹:“冷颜也来了。看样子天赐是要让冷颜做这徐州王了。”
我心里暗想:“天赐还是对洛殇不放心啊。派来个亲信过来看着他。”
这冷颜也是早年跟随天赐,对天赐忠心耿耿,是其身边红人,别看一介女流,有勇有谋,善察人心。若是生为男儿免不得要混个一官半职的。若是让冷颜做了徐州王,徐州的实际掌控者其实还是天赐。看来这次胡三万抗令的事情还是让天赐有一些芥蒂的。
刚想到这里,已经走出营帐的老吴在帐外喊道:“别他娘的愣神了,准备行军了,洛殇正等着杀鸡儆猴呢,午时到不了铁牛镇,咱们吃不了兜着走。”我急忙穿戴好披挂。一路小跑的收拾行囊、营帐,上了马急匆匆的跟着大部队开始奔向铁牛镇。
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午时前到了铁牛镇。
铁牛镇并不大,镇子上的房屋残破不堪。镇里未看到百姓走动,只见一杆猩红大旗在风中狂舞。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瞅了瞅,旗上正是洛字。看周围将士的制式军甲应该是江州军。早就听说洛殇打下江州之后,天赐嫌他杀气太重,有意的不让他在身边,直接留在江州了。看样子是糟蹋完江州准备来徐州大展拳脚了,我不禁在心里为吕义默哀。
我们这五千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江州军营地旁停下。
我们这五千人的头头袁虎,则屁颠屁颠的去洛殇那汇报军务了。当我们开始安营扎寨时,已然接近午时。将士们经过一上午的急行军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兄弟们都开始哼哼唧唧的埋怨起来,此起彼伏的抱怨声让我想起了那天我和老吴去偷的花猪。
我正低头想着开饭的时间,远处传来嘈杂的马蹄声,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卷起滚滚的烟尘,一支帅旗映入眼帘,燕州军终于赶到了铁牛镇。我抬头看起热闹来,见为首将军模样的一人策马来到营前百步,慌慌张张的下了马,撒开脚丫子径直跑向洛殇的营帐。
看热闹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开,就见那燕州的将领就被两个大汉拖着出了营帐,嘴里还嚷嚷着什么。没等到众人猜测出结果,三军统领洛殇发布了第一个告示:“燕州军前将军路鹤未在午时之前抵达铁牛镇,违抗军令,斩首示众。”
我和旁边的小伙伴全傻了。虽然现在天赐没当上皇帝,还没有正式的分封官爵,一个州军的前将军也算不上是三品的官,顶多是个五六品,但是好歹带个将字,说砍就砍了,就因为晚了不到半个时辰。
此事在军中炸开了窝,还未平息紧接着又是一条军令:“燕州军交由副将魏郸统领,编制暂时不变,弃掉营帐,所有人只带一天口粮,轻装上阵。三州骑兵交由袁虎统领抄小道至徐州王城郊外桦树林。剩余兵马听从前将军洛殇调配,违者斩立决。”军令一下,顿时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声音不绝于耳。
洛殇以迅雷之势镇住三州兵马,将士们皆是面色肃容,生怕不小心惹恼了他。旁边的兄弟们不再哼唧,我也是被吓得够呛,扔掉行囊中多余的东西,擦了擦刀,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准备军令一下立马狂奔出去,离这个恶魔远一点。我宁可在徐州王城战死也不愿意多在他身边一刻。
老吴在下达军令的时候便被传讯兵叫去袁虎营内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老吴从袁虎营中回来了。利索的上了马,挥了挥手。我知道这是又要开始急行军了。我策马来到老吴身边问道:“老哥儿,什么情况?”老吴低声说道:“这个洛殇真的是摸不透啊,一会你机灵着点。”便不再言语。
这时队伍前方传来袁虎的声音:“出发!”喊罢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我也只能扬起马鞭狠抽了下马屁股,和老吴手下这几十号人紧随袁虎火速奔向徐州王城。
估计战马也被洛殇的气场震到了,风驰电掣般的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徐州王城郊外的那片桦树林。
别看这次来徐州的兵马不少,但骑兵却是寥寥无几,三州兵马加到一起才不到二千五百骑。骑兵永远都是各个将领的宝贝,谁也不舍得多拿出来。
马力不好的战马也都陆陆续续跟了上来,袁虎见人差不多到齐了便开始发布军令道:“我们这二千五百人先行的目的就是偷袭那徐州公主府,劫持公主,将城内守备力量尽可能的拖在公主府地带。东城门会有内应帮我们开门,我们只管冲进城直奔公主府。”说罢将城内地图交给下面的人传看。
袁虎将几份地图递下去之后接着说有没听懂的问自己上司,之前在营中我都交待过他们了。我本来就在老吴身边,趁着这个空档问他:“老哥儿,怎么回事?”
老吴眼皮也不抬的说:“这伙义军根本就是洛殇煽风点火的一帮蠢货。洛殇许诺他们什么我不知道,反正徐州一战过后洛殇定要卸磨杀驴的。”我惊诧道:“这也行?洛殇都敢信,这伙人真的是驴。”
战马在林中休息了片刻,袁虎翻上马背大声喝道:“崽子们,出发!东城门!”
这场王城战终于开始了。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一咬牙抽出腰间长刀来,跟随大部队冲出树林驾马奔向东城门。
王城外的行人百姓看到突然从树林里杀出的这一队骑兵,四散逃跑。一时间城外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径直到了距离东城门千步的地方,袁虎从口中翻出一个哨子模样的东西,鼓起腮帮用力一吹,一声嘹亮清脆的哨声响彻整个天空,我依稀看到城墙上开始有人杀上面的弩箭手,内应已经开始动手。
紧接着城门大开。
顶着稀疏的箭雨我们从城门呼啸而过,快马加鞭的跟着袁虎直奔公主府。城内的卫兵完全跟不上战马的速度,远远的被抛在马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我们已经突破几次城内卫兵的拦截杀进了公主府大门,袁虎下了马带着几十人四散去搜那徐州公主,而剩下的人也开始弃马拿起弩箭缩在府内防守那些闻讯赶来的大批徐州军。
估计徐州军也被下了死命令营救公主,如同不要命般的往府内冲。我们占据了有利地势,自然好防守,冲进来的徐州军死伤极快。即便这样,我们的死伤依旧不少。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死伤近一千人。对面的弩箭铺天盖日,不停歇的射进府内。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下,我们剩下的人边退边打,退进了身后的阁楼内。
好在这时袁虎终于是把公主搜了出来。用麻绳捆牢,旁边一人用刀架在公主脖子上逼迫她往楼上走去。
老吴使了个眼色示意跟上袁虎,我和老吴悄无声息的跟着袁虎上了阁楼,等把公主架到楼上之后便打开一扇窗子,让公主独自在窗口露出半个身子,袁虎扯开嗓子喊道:“你们公主在我手上,不要轻举妄动!”看到被劫持的本国公主,楼下的徐州将领急忙挥手让弩手停了下来。
双方僵持不下,我们在等洛殇,而楼下的徐州军似乎也在等着什么人。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将情绪平稳下来,握紧手中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弩箭。
一时间,院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