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热的天,我们8户20多人挤在一起,生活极度不便,但乡亲们都有难了,我们只能坚持。”袁春红说。地震发生后,很多人家的厨房被埋到了废墟之下,他们8户人家凑到一起,有锅的支锅,有面的拿面,吃起了“大锅饭”。
像这样几家人挤在一起的灾民还有很多。劫难过后,坪上社229名村民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在这里上演。村民袁汉朝家的几间瓦房在地震中全部倒塌,一家五口人挤在别人家的帐篷里。袁汉朝担心,由于没有地方存放今年即将丰收的粮食,即使庄稼丰收了,也会受雨变质发霉。
村上所有人家的粮食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下,后来,村民们通过自救挖出了一部分粮食。但大部分的面粉已经不能食用。为了能解决温饱问题,村民们只能吃从三家小卖部里挖出的方便面。
小卖部老板张荣玉把挖出的方便面放在帐篷外,有钱的人买,没钱的人赊。张荣玉家的小卖部里还挖出了很多挂面,村民孟子英家因缺少粮食,便买了很多回去煮着吃。煮的时候要淘好几次,煮熟后,还要用清水漂上三次才能吃。吃的时候,她不时还要将面中的沙石吐出。即使这样,吃完了碗底上还会剩下一层土。
坪上社最高处的一间简易帐篷内,88岁的袁全德老人躺在一张木床上,无力地呻吟着。地震当日,正在床上午休的他被突然倒塌的房屋掩埋,后被儿媳用双手从土中挖出,头上多处受伤,流血不止。老人受伤时,由于村上唯一的诊所也变成了废墟,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从废墟里挖出药品给老人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地震中,袁全德老人等7人受伤在家,一些儿童也小病频发,但无法及时接受治疗。
齐兴福正在采访的时候,遇到了刚刚走进坪上社调查受灾情况的玉垒乡人大主席李路银。李路银称,玉垒乡共有12个行政村,由于通讯、道路中断,这些天来,村干部兵分几路,一个村一个村地调查情况。最远的一个村需要爬4个小时的山,来回就是一天。“我也是灾民,我家的房子也全倒了。这些天,我都不知道我家的人怎么生活!我一直在跑,一刻也不敢怠慢呀!”说话的时候,李路银的眼眶发红。
下午3点多,采访结束。齐兴福等人离开坪上社时,许多村民自发送行。
“记者同志,请记着我们的三件事,没有吃的,没有帐篷,没有药品,你们一定要把我们的声音传递出去。”
船开出老远,乡亲们仍站在江边挥手,声音传出很远……
基层最小的官
马贵玉,是陇南市西和县姜席镇马窑村党支部书记。
5月12日下午,为修建村党员活动室,马贵玉和村干部正在打麦场装运沙石,突然,“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山就像要迎面压下来一样。一瞬间,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腾起的灰尘之中。不远处有许多房屋商量好了似的接连倒塌。紧接着,哭喊声在村子里到处飘荡。
“不好,赶快救人!”马贵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谢金香大娘家跑。她家距马贵玉等人最近,大约200米远,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听着让人揪心。跑到她家的时候,只见谢大娘家的大门和一间房子已经倒塌,屋顶的瓦片全都堆在了院内。谢大娘抱着孙子,坐在院子中间号啕大哭。
马贵玉想起了村里最需要救助的老人,转身拔腿又往李大爷家跑。跑的时候,路被余震震塌一块,马贵玉也被颠到了路边,差一点掉下山崖。跑到李大爷家时,看到他家的房子已经塌了,李大爷正摇摇晃晃地往外跑。就在这时,再次发生强烈余震。李大爷当即摔倒在地,动弹不得。马贵玉冲过去,把他背上就往外冲。
刚跑出来,大门轰的一声倒了!土呛进马贵玉的鼻子里、嘴里,他和死神擦肩而过。
他们一路边找边喊,在一间倒塌的房屋下,听到村民马三娟微弱的呼救声。大家赶紧清理压在马三娟身上的土块、瓦片。很快,他们的手就被磨破了,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好不容易清理掉杂物,他们发现马三娟卡在一根木椽下。大家小心地抬起木椽,把她救了出来。
送走马三娟后,马贵玉又带人赶往下一家。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排查,全村819人,除了马三娟,只有三个人受轻伤。但许多房屋倒塌,加上余震不断,妥善安置受灾群众,成了当务之急。马贵玉迅速组织村民用自家晒粮食的塑料布、木棍搭建简易帐篷,没有床,就把麦草铺在地上,确保每一户受灾群众都能在安全的地方过夜。
等村民们都有了住处,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马贵玉回到家里,他这才看到家里的8间房子全塌了,老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见到马贵玉,老婆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数落:“你咋能丢下我不管呢?”
马贵玉无法解释,但泪水却在心里流淌。妥善安置完受灾群众后,顾不上休息,他又带领精壮劳力到各家各户掏挖被埋的粮食。在村党支部的组织领导下,经过一天多时间的连续奋战,他们掏挖出粮食8万多斤,转移家具1000多件。
马窑村19名党员、7个村干部,就像26颗种子,播撒在这片废墟上,给受灾群众重建美好家园带来了信心和希望!
灾区的孩子
成人对灾难造成的损失往往用金钱来衡量,但灾难留在孩子们心中的阴影,很难用什么东西来衡量。在灾区,孩子背着书包孤独进出的身影,总是让人想到很多。
文县,白龙江边。已经是午夜11时了,但纳凉的人们仍然没有散去的意思。自从地震发生后,文县县城的人们似乎更愿意待在这里静听江水的宣泄:自然、欢快,一泻千里而无拘无束。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杜俞瑾信步走过,就在心情渐渐欢快的时候,一个孤独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孤独地坐在江边,看着忽明忽暗的江水。她忍不住走过去搭话:“你是在校的学生吗?”但孩子似乎生气她破坏了自己的孤独,瞪了杜俞瑾一眼之后悻悻离去,在不远的地方又变成一座孤独的雕像。
卖冷饮的老人告诉杜俞瑾,这个孩子不仅是在校学生,而且今年就要参加高考。看着孩子,杜俞瑾只有悄悄离开的份儿。高考是一种命运的选择,而灾难又出其不意地突然而至,重重压力,近乎残酷地考验着灾区临近高考的孩子们。
杜俞瑾和其他老师在灾区正在进行对青少年的心理干预和咨询工作。目睹到的情景,让她的心情颇为沉重。通过10多天的工作,她深深感觉到临近高考的孩子们确实存在不少的心理障碍。恐惧和自我迷失是主要的表现,由此导致孩子们变得孤独的情况非常普遍。一位高三的学生直言不讳地说:高考的压力已经压得他无法呼吸,他只是为了父母而高考,但突如其来的地震,又使他对生命的存在产生了另外的理解。在余震发生的时候,别的人都跑着下楼,而他每次都是慢慢走下去的。更多的学生虽然已经复课,但在帐篷里却不能安心学习,一位女生,只要一有余震就泪流满面。在这种状态下,高考无疑对他们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压力。
杜俞瑾老师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这些青少年需要的不仅仅是关爱,更需要自身的坚强和适应。推迟高考,就是希望孩子们能有所调整,希望孩子们在社会各界的关爱下,尽快摆脱心理阴影,面对必须面对的一切。
几天来,她和自己的同伴们,一直进出在灾区各中小学校。而前往灾区的志愿者们,把更多的热情倾注到了孩子身上。
文县刘家坪乡中心小学,地处著名的大熊猫保护基地。校门前,是一幅望不到边际的田园山水画……
走了近3个小时的山路,来自兰州理工大学的志愿者王亚郡到达学校时已经上午9点多,这时太阳还不是很热。两头通透的彩条布帐篷里,整齐地摆放着课桌,30多个孩子正在这里上语文课。课桌显然不够用,4个孩子挤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但这丝毫不影响上课的质量,在老师抑扬顿挫的授课声中,孩子们的眼神充满了专注与渴望。第一排,一个小女孩挤坐在最边沿,瘦弱而白皙,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忧愁。她几乎总是皱着眉头,在同学发言的空当,低头沉思。
下课后,孩子们就在学校里的花园边和沙砾泥土堆上嬉戏,可供娱乐的区域变得特别狭小,然而这却并不妨碍孩子们享受下课10分钟的快乐。那个忧愁的小女孩抱着一本《学生天地》寂寞地阅读。王亚郡走上前去,和小女孩交谈起来。或许是怕生,那女孩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楚。再问学习情况,她只是点头,却不吭声。提起地震,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始小声讲起家里的事情。她说,地震前爸爸一直在生病,病得背都有些直不起来了,地震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全部倒塌了。
“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回家帮爸爸修房子,可我帮不上忙。”女孩满是泪水的眼中,写满了无助。她认真地看着王亚郡,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亚郡感到了震撼,眼前这个不足10岁、弱不禁风的女孩,还在懵懂中就懂得了压在父母肩上的担子,同时也在突然降临的灾难中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但她却试图用柔弱的肩膀努力去承担一些家庭的责任。
王亚郡知道,在灾区,最不能提及的就是地震,灾难驻留在许多孩子的心中,一旦被提及,看到的更多是泪水,以及灾难之后那些弱小生命过早体会到的责任——对家庭的责任,可这份责任远不是他们能承担得了的。
擦干泪水,小女孩希望王亚郡能给她拍张照片,说要把微笑留给自己。午后,在杨树茂密的树荫下,斑驳的阳光里,小女孩的笑容灿烂绽放。当小女孩在记者的数码相机中看到自己的照片时,清澈的眸子里又有晶莹的泪水在闪动。
王亚郡却不能控制自己,她和校长默默地在已成废墟的校园里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