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孙尔雅又忍不住问道：章陕训练你们“五虎将”联手对付高荒原，高荒原跑路了，现在你们五人合力就是天下第一，你们在市场上联袂上阵过吗？
邢智苦笑道：自从魔鬼团队败阵给高荒原之后，章陕才开始苦训旗下操盘手，他听远方证券的一个老员工说，高荒原曾与华尔街的程序化交易电脑对垒并且获胜，就让我们苦练与程序化交易电脑的对阵，开始我们每阵必败，但是我们有图玉这样的数字天才，对程序化交易软件进行定量分析之后，按照柴可夫斯基的钢琴组曲《四季》练习操盘指法和节奏，我们慢慢做到每阵必胜。章陕这时才说不用害怕高荒原了，希望他早点露面，一决高下。在“5·19行情”中，我们五人曾短期联手作战。这次坐庄织云，虽说五人都上场了，其实仓位主要集中在吴非、常青和我三人手上，图玉、曾拓只负责打些配合。虽说我们的配合就像齿轮一样，在眼下市场上，很难有人能胜过我们五人联袂上阵，但对手要是联合起来就不好说了。操盘也要讲道义，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章陕性格过于刻薄、狭隘、狠毒和小气，早已在内部丧失人心，最终也会丧失天下人心。我曾跟他一起回老家，去收购章陕乡亲的身份证，亲眼见证过他的六亲不认。他对围在身边的穷困亲友说，自己只是一个“外出打工的人”，赚的就是一家人的饭钱，生怕那些人向他开口。亲弟弟章宁家里孩子患有先天性佝偻病，他更是无动于衷。当弟弟抱着孩子到他面前请求帮助时，他竟然说不要大惊小怪，说不定孩子长大病就自己好了，然后很不情愿地掏给章宁两百元草草了事。章陕的德行绝对不像一个拥有数十亿身家的大资本家，他配不上他占有的财富，迟早有一天，他都会还回去的。
二
小宋回到织云家里，不见老婆柳青青的踪影，便赶去岳父母家里，也不见人影，猜测是柳青青害怕躲了起来。他只好找到柳芸芸，柳芸芸开始也说不知道，后来又说就是知道这事也不能告诉他，怕他干出傻事来。
小宋怒气冲冲说：她怕我干傻事，她自己就不应该干傻事。
柳芸芸叹口气：哎，都怪我，不该打你的电话，把你们好好一对夫妻闹成这样！
小宋不满：哪有你这样当姐的，难道想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不成？
柳芸芸耐心劝导：我知道你难受，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但这个时候你要克制住自己。你是受害者，青青更是受害者，两个受害者掐起来，对谁有好处？你应该不计前嫌，跟自己老婆联手对付严磊那个坏蛋！
听到柳青青成了受害者，小宋一头雾水。柳芸芸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因为对妹妹有些愧疚，她将细节进行了口头加工，特别是把柳青青的抗拒浓墨重彩地描绘了一番，在她嘴里，柳青青跟古代烈女差不了多少。
小宋听完柳芸芸的故事，四处环顾，想找把刀子什么的前去跟严磊拼命。
柳芸芸见状劝他别急躁，现在严磊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一条烂命贱得很，杀了他自己年纪轻轻就得赔进去，是吃了大亏。严磊不值钱，但织云愿意讨价还价，想尽快平息这事，单方面价钱已经开到七十万了，自己这边还没有松口，看来拿一百万回来应该不是大问题。只要钱没到账上，小宋去硬冲硬闯就是犯傻，就是帮严磊压价；等钱到了账上，再找机会收拾他也不迟。
在跟着柳芸芸去找柳青青的路上，小宋心中五味杂陈地消化着柳芸芸的道理。当他在她一个朋友家看到柳青青时，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柳青青看到他就眼泪汪汪的，连声说老公对不起我害了你。小宋那只本来要扇她耳光的手忙扶住她，反过来不停地安慰起来，倒像小宋做下了什么对不住柳青青的事。
姐姐柳芸芸当他们的面给自己老公打了电话。老公是知名律师，听说警局调解的情况之后说自己正在外地开庭，一时半会回不了织云，但是给他们分析说，既然对方有公司出面，愿意赔偿七十万，就干脆开个高价跟他们玩玩，摸摸他们的底再说，要是对方态度不合作，就想办法把严磊的丑事捅出去，火上浇油，让他在织云引起公愤，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柳青青一听律师姐夫的主意，就断然拒绝：不行，这不把我也放到火上一起烤了吗？我在织云还活不活呀？小宋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小宋附和着老婆点头：这事只能私下解决，公开了对方只会破罐子破摔，到时吃亏的还是我们夫妻俩！
柳芸芸把电话给了小宋。只听得律师姐夫说：我不是说要公开那件事，而是公开织云公司打算给严磊这个腐败分子埋单的事。你不想想，既然公司出面替他遮掩丑行，背后一定还有猫腻。这个时候就得跟他们赌一把，赌赢了就是一大笔钱，赌输了也没有损失，怕什么？
小宋犹豫道：怎么没有损失？损失已经这么大了！
律师姐夫说：那是既定损失，躲不掉的！我说的是未来可能性，这是一根橡皮筋，你们玩得好能拿到一大笔钱，玩不好就只有小钱了。
小宋似乎明白了一些，问道：姐姐的意思是开价一百万，不许讨价还价。你认为怎样？
律师姐夫马上否决：要三百万！小宋你连个价都不敢砍，还是不是生意人啊？
小宋有些气馁：总得有个底线吧？譬如不能低于一百二十万。就算公司给他掏钱，也未必能给这么多吧？
律师姐夫听着生气：我说小宋，你怎么老帮着严磊说话呀？青青真是看错了你！告诉你，三百万就是底线，这是策略，不要急，也不要轻易后退，先摸摸他们的底牌再说！
小宋被姐夫劈头盖脸一顿好骂，觉得十分憋屈，就把电话交给了柳芸芸。
柳芸芸也担心不妥，问道：万一他们不同意，再也不理我们了怎么办？
相信我，他们不会因小失大的。这个特殊时候，他们还这么为严磊的私事操心，背后的猫腻不知道有多大，比起我们为青青打官司的事来，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
现在有什么特殊的？
你没看新闻吗，人家记者都写了那么大的文章，说织云和庄家勾结坐庄呢！
这跟青青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清楚有什么关系。凭我多年的律师经验，直觉告诉我，他们生怕严磊出事，会不惜代价来掩盖的，这就是我们开价三百万最好的理由呀！
从警局回来之后，严磊就急着见孔董，可是孔董不见他，手机也关着。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求施局长帮他联系柳青青私下谈谈。
施局长不解，问他：你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女方不是想找人收拾你，就是对你避之唯恐不及。
严磊痛苦不堪地说：已经开价到了七十万，她姐姐都不肯松口，我已经承受不了啦！
施局长不紧不慢地说：事是你做下的，你承受不了，难道要警方帮你承受啊？
严磊恼怒说：她姐姐这是想逼死我！这绝对不是柳青青的本意，她跟我在一起离开房间的时候还说过“你知我知”的话，她不可能一下变得这么绝情绝义！
施局长笑道：可惜你当时没有录音，不过录音也没什么用。在整个过程中，她喊过一次不，就证明她不愿意，其他的话都不足为凭。她可以说是怕你进一步伤害她而采取的策略，也可以说是想尽快摆脱你的魔掌。唉，老严你都这把年纪了，还信小女人的话？
严磊有些痛心疾首：只怪我自己，跟什么人喝酒不行，偏要跟她喝！还要怪沈总，送我什么不好啊，偏要送我两瓶茅台！更要怪孔董他们班子，本来整得我心如死灰，那天偏要给我解决所有问题，彻底让我放松了警惕！
施局长听了大笑，劝道：老严你别怨天尤人啦，再想下去，你会怪你妈生了你！还会怪你爹跟你妈谈恋爱结婚的事！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你就是这阵子有些倒霉！
严磊接过话说：施局说得很对，我这阵子太背了！什么倒霉事都往我头上跑，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还不如请你们把我抓进监狱里去！我要找到柳青青，当面问清楚她的意思，告诉她不要被人操纵了，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施局长觉得他更不可思议了，质问道：让柳青青不受家人摆布？你算她什么人，她为什么要听你的？老严我看你病得不轻！
严磊口出狂言：我要跟老婆离婚，再跟柳青青结婚！她家狮子大开口问我要钱，我没有。她们不是要名声吗？只要跟我结了婚，再没人会指点她了。
施局长说：你说得轻巧，哪有这么容易哟？她有老公，你有老婆，怎能说散就散？
严磊不死心：看她姐的口气，一百万都堵不住她的嘴。我拿出这一百万作为条件，足以让我老婆和她老公同意离婚，说不定现在我一分不给，我老婆都不想跟我了！
施局长问：你老婆和她老公现在很纠结，这我想得到。但是你怎么让柳青青心甘情愿跟你啊？我说句实话，你无权无钱还这么一把年纪，对小姑娘有啥吸引力啊？
严磊肯定地说：只要她肯跟我单独谈，我就有办法说服她。
施局长风趣说：看来你祖上给你留了宝藏，那我就试试吧，她来不来全看你的运气了。
严磊心想，如果这事自己摆平了，孔董他们也不好挑剔自己什么。自己还有七十万虚拟激励股权，按约定兑现价算，四年之后自己能拿到一千四百万，除掉一百万债务，一百万离婚开支，再给老婆儿子各一百万，还剩一千万。这一千万足够自己和柳青青过上好日子了，这笔钱连老婆都不知情，现在情势紧急，只要让自己见到柳青青，跟她好好算一算这笔账，还怕她不答应吗？
严磊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见老婆正在收拾行李，想起刚才自己跟施局长说的话，心里顿时充满歉疚。如果柳青青答应了自己，就真的没法跟老婆在一起了，二十多年患难与共，自己实在舍不得，但没有其他办法，形势逼人，除了抛弃妻子这个下策，自己还能怎么办呢？严磊想到这里，劝慰老婆道：你干脆一个人出去转一转吧，外面更清静，等我把这个事处理好了你再回来！
严夫人默不吭声，继续收拾东西，两行清泪却垂了下来。
严磊看着揪心，忏悔道：这一屋子霉气，都是我带来的。
离婚！严夫人咬牙切齿地说。
严磊再不敢说话，在客厅来回踱了几圈说：也好，你先去清静一段时间再说，我有罪，我一切都会依你的。
市里还有一套房子，那是给儿子准备的。严夫人这么晚拖着行李箱出门，肯定不是去机场和火车站，应该是先去市里。严磊跟着，准备伸手帮老婆拿行李箱。想不到严夫人一声怒喝：把你的脏手拿开！
第二天，严磊接到周主任电话，说让他去找孔董，还没到办公楼，远远看见黑压压一片人堵住了大门，肯定出了什么事，不会又与自己有关吧？他的心一下子坠落深渊！
公司花三百万为严磊强奸案私了的传闻，在两天时间里传遍了织云。这天早晨，对职工建房事件记忆犹新的一些职工聚集在办公楼前，他们拉出了好几条横幅：
严惩强奸犯严磊！
严惩贪污受贿犯严磊！
挪用公款以权谋私者不得好死！
消灭一切人渣、败类、蛀虫！
……
严磊走近看清了横幅内容，顿时两腿发软，心里惨念道：天亡我也！
他转身正要往回走，听得背后有人大喊：严磊在那边，快把他抓起来！
十几个大汉一齐冲了过来，把严磊撂翻在地，反剪了手，不知道谁弄来一根绳子，立即把他五花大绑了。严磊大喊：你们误会！我没有强奸！没有贪污受贿！你们绑我是犯法的！
那群大汉不听严磊胡扯，连拖带拽把他缚在织云广场的旗杆台子上。严磊在高处扫描全场，群情激昂，一个个苦大仇深，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严磊又高喊冤枉，不知道谁先扔了一个水瓶，接着一堆东西飞向严磊。严磊狼狈不堪，不敢再喊了。
这时有人说：好久没看见这么热闹的场面了，还是二十年前严打的时候见过。
另一个人说：“文革”的时候更热闹，台上的人背后还要插一根板子……过了一阵，真有人弄来一块板子，上面写着：织云公敌严磊。
织云办公楼里的领导早已不知去向。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严磊浑身麻木，抬眼远望，不禁大喜，救兵终于来了！只见施局长等几个人带了一队警察，拿着盾牌，把人群围住了。施局长站在车顶上，拿着扩音器朝人群喊话：现在，我向大家通报严磊案情，根据调查，有充分确凿的证据证明，严磊没有强奸朱某某(化名)，朱某某及其家人也没有起诉严磊，双方最终达成和解。请大家不要听谣信谣，更不要传播谣言，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下面很多人质问：他不是强奸犯为什么要赔三百万？
施局长回答：双方的和解是在警方协调下进行的，严磊并未向女方赔偿三百万。我很清楚，三百万这个数目，是有人别有用心编造的谎言！
施局长的说法确实属实。后来柳芸芸一口咬定，严磊和周主任并没有答应。施局长甚至对柳芸芸说，你硬要咬定三百万，他实在赔不起，还不如让我们把他抓了关进监狱，你们慢慢找法院去要吧！柳芸芸听了这话也有些担心起来，说回家商量好了再来协调。今天严磊也是为这事来公司开会的。
施局长继续说：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们对公民私自进行诽谤、捆绑、示众，都是严重的违法行为，请马上离开；否则，将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
有些人觉得不对，准备散开了。有人马上又打气鼓劲，喊道：严磊生活作风腐败，以权谋私，一定要下台！许多人跟着喊起了口号，散开的人群又停下脚步。
施局长俯身往车里说了几句，站起来喊道：你们公司的内部事务会按照内部规定处理，如果不听劝告继续闹事，我们将以非法捆绑、非法示众、非法聚会、寻衅滋事的罪名执行逮捕。你们现在有十分钟的时间疏散！
闹事的人数并不少，但他们手无寸铁，一些人认为事情闹过了头，开始撤退。坚守的人见真有人离开，也忙着挤出来，一下子全部走掉了。
施局长带人帮严磊松了绑，悄悄告诉他柳青青托人找着了，但她不愿意单独见他。她说已经对不起老公了，这一辈子都要赎罪，不想见到严磊了，另外柳青青还表示永远辞掉织云的工作，事后准备跟老公一起躲到外地去做生意。施局长劝说严磊，还是别想入非非了，先把这个案子对付过去要紧。
在孔董的主持下，公司班子同意了一百五十万的垫资赔偿方案，如果柳家还不依，多余部分都由严磊自己想办法。在施局长劝说之下，柳芸芸代表受害人一家与严磊达成了一百六十万的调解协议。织云暂时替严磊垫付一百五十万，严磊立即筹集十万，一并打入柳青青本人账户上。在整个过程中，严磊十分懊丧，柳青青不愿见面，跟她共结连理、共度余生的想法成了泡影，钱也一点没少给。原来在会议之后，孔董告诉严磊，这次还是由他自己埋单，一切都会从他的虚拟激励股权中扣回来。末了孔董还开玩笑说严磊你还可以犯几个错误，才能真正弄得倾家荡产！严磊听了没说一句话，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过了三天，严磊认为自己人财两失，又花钱买了一个沉重教训。这天晚上见路上人不多，就壮着胆子出门散步，他走进单元门洞，心里正在感叹自由真好，陡然听得背后有人喊了一声：严磊！
严磊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男人，一想不好，肯定是柳青青老公拿了钱还来找自己麻烦，于是警惕起来，反问道：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