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这样就好了，我会要求跟吴非去同一个地方，但这恐怕只是一个梦了。安排贾准的时候，他手上还有钱，股价还在高处，他还有一定的控制力。现在股价已经被打到十五块以下了，估计他连自己的退路都无力安排了！
想不到章陕也有今天！我看他离死期不远了！
我也清楚这个形势，弟弟，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他这次肯定没救了！他曾经说，只要赚钱的速度比融资利息增长的速度快，再高的利息也不可怕。他在资本市场发明了靠股票市值来融资的邪门歪道，股价越高融资额就越多。他还无数次跟我们吹嘘这是他的“独门秘籍”，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确保他的股价永远上涨，只要自己不出货，世上没人能毁掉他，殊不知织云高管沉溺于老鼠仓，从来没打算在海水淡化项目上有所作为，上市公司缺乏长期业绩支撑，已经为他的股价崩盘埋下了定时炸弹。现在股价一跌，他才知道高利贷融资杠杆是多么脆弱！
水红接过邢智的话说：还有一点也让他玩不下去了。很多大额融资协议虽然是章陕亲自签的，但融资户彼此之间并不知情，都以为章陕盘子里面大部分都是自有资金，只有少部分是融资。老赫那一帮浙江融资户，经常三四个一起找上门来，章陕弄虚作假算账给他们看，让他们以为章陕始终能还钱，最后不了了之。他们根本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融资户，章陕手上还有几十户，如果江浙沪的融资户一起找上门，彼此之间确认一下融资数额，就会发现章陕早把他们的钱亏光了，这个窟窿最少有十个亿！
邢智听了觉得机会已经成熟，于是果断说：姐，都这个局面了，你只能自己救自己。
你说得轻巧！章陕要是完蛋，我就是想脱身也找不到办法啦，只能跟他陪葬！
邢智紧紧追问道：姐，你还信得过我这个弟弟不？
水红叹了口气：唉，姐的一生都赔进来了，信得过你又能怎样？你自己都东躲西藏的，还管得了姐的水深火热？你要是像常青那样对我来点真的，我早跟你私奔了！
邢智严肃起来说：章陕的事让章陕自己去扛，你千万不要陪着他走下去了。告诉我，你拿得到章陕签的那些融资协议吗？
水红说：你们几个签的融资协议在我这里都有存档，但他签的那些协议没交给我，不知他藏到哪儿了？现在肯定没有办法拿到。
我记得所有的股票账户和融资明细你都有台账登记，对吗？
对，章陕盘子里的所有股票账户、融资明细我都做了台账。股票账户我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公开持股账户，章陕原始资金投入大约七个亿，大多用来做滚动式的融资抵押标的，在融资协议里都会标明，但融资户彼此之间不知道章陕会拿它们进行重复抵押融资；还有一类是秘密账户，是章陕闲散资金进出的股票账户，分散在你们几个手上，不做融资抵押，只是为了避开监管耳目的辅助跟风盘，这些账户比较分散，每个账户资金量都不多，所有的秘密账户加起来投入三个多亿，现在股价暴跌之后只剩下不到一亿五千万。在股价三十三块的时候，我还统计过，融资总额高达十九亿。现在经过股价暴跌，持仓总市值折损过半，都不到十四亿了。除掉海水淡化项目协议中送给织云的两千多万股，加上承诺织云老鼠仓的一千万股，即使章陕赔进所有家当，他也已经欠下十个亿融资。就算他撕毁协议，收回海水淡化项目和织云老鼠仓那三千多万股，也还倒欠融资户整整五个亿。
邢智大喜过望：这些台账章陕自己有备份吗？
没有，他需要对账时，只能找我查。
姐，你听清楚了。从现在起，我要你学会保护自己，并且严格按照我的计划去见机行事。我回头给你一个电子邮箱，你先把这些资料发给我，我让媒体继续曝光章陕。之后你立即联系上章陕，向他透露我跟记者就在吐鲁番，已经身无分文，无路可逃，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说你手上有一个终南山的顶级高手可以雇佣，趁机问他要两千万现金，拿到钱就跑人，不跑就很危险了。
姐知道后果，但也不能拿你垫底。融资户如果知道他的底细，肯定找他挤兑，他玩完只是迟早的事！我也完了！他还欠我四千万呢，说得难听点，这是姐的卖身钱啊！
姐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就算拿不到他一分钱，你也要给我好好地躲掉。我不仅要让所有融资户知道，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正是他自以为是的融资“独门秘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你把这些融资明细信息发给我之后，再把秘密股票账户资料全部拷出来随身带上，然后删除所有台账记录。跟他周旋一番后立刻消失，最好用别人身份证躲到外地去。我来负责毁了他！等你看到他被抓走或被融资户撕成碎片的消息，你再打这个电话号码找我，我会帮你把那些秘密账户上的钱取出来，算是章陕对你的补偿。
水红听了仍有些犹豫：章陕被抓了，他们会放过我吗？
姐，你动脑子想想，账户信息都清空了，高利贷只能盯着章陕手上那些融资账户，这些秘密账户几百上千，散布在全国各地的证券营业网点，融资户绝对不知情，就算章陕自己，也要找到你才摸得清楚。我们几个都知道自己手上那一部分有多少。我想除了曾拓那里多一点，图玉那里几乎没有。如果你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让他们两人及时闪人，免得章陕之祸殃及他们，谁还能把你怎么样啊？就是万一盯上我们也没用，我们只是拿薪水给章陕打工的，又没有掌握了章陕的任何资产，把口风守紧点绝不会有事的。
这个时候图玉、曾拓他们会听我的吗？
会的，大家都没把你当外人。他们要是不相信，你就说是我说的，告诉他们我的情况。
原来你早就把他们买通了！就剩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不是买通，他们跟我感情不错，对章陕早有不满。
那好，姐就听你一回，你可得对姐的下半辈子负责啊！
姐，你放心。如果到时帮你拿不到钱，我养你一辈子！
也没别的路了，那我现在就办，你等着收邮件吧，收到之后发短信告诉我。办好你说的这些事，我立刻从上海消失。
好！我马上把邮箱地址发给你，姐你好好保重啊！
邢智说完电话，赶紧回到候车厅，发现孙尔雅在椅子上等得很焦急了。旅客开始检票进站台，邢智立即对她说马上去乌鲁木齐，到那里就去上网收邮件，上海那边有章陕的重要坐庄证据发过来，这次一定让他彻底玩完。
孙尔雅一听能消灭章陕，把一肚子怨气立即咽了回去。于是，两人火速检票进站，登上了去乌鲁木齐的特快。
三
火车哐当哐当，一路向西。
孙尔雅因为手臂上有伤，半躺在软卧下铺上，邢智坐在她脚边。她用一只手比画着问他，什么人的电话让他打这么久，搞得像特务似的。邢智示意对面有人，等到乌鲁木齐再说。孙尔雅说有好几个小时，她手臂痛得受不了，要他先讲点好消息出来安慰她。说完她让出一半枕头，让他靠过来说悄悄话。他贴过来说现在没有杀手跟着，用不着扮演情侣戏了。她撅着嘴不高兴，说她不管，现在导演还是她，他得乖乖听她的。邢智闹不过她，只好把头并排跟她靠在一起，孙尔雅在里面，邢智朝里对着她，试了一下，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邢智说太亲热了不习惯，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她，却被她用左手一把按住了。孙尔雅说又不是让你干坏事，你怕什么。于是邢智悄悄把从水红那里听到的范东的故事讲给她听。孙尔雅开始还好奇，听到范东竟然出主意收购周刊杂志社时，有些羞愧难当。她曾把范东视为自己的男友，还一度打算与之结婚，想不到他骨子里是这么一个鄙俗的男人。想到这里，有几次她都想吐，在邢智面前到底还是憋住了，但是她满脸绯红，也不说话。邢智意识到了什么，说这人啊就像鱼儿，当利益的诱饵突然摆在自己面前，没有几个能抵制住诱惑不上钩的。范东被女友无情甩掉，肯定以为是自己经济基础不牢，于是乎不顾一切向钱奔去。孙尔雅听他这么说，把头扭向另一边，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男人。邢智知道她不是骂自己，又替范东解释，别的男人没表现得这么无耻，是因为没有面临这样的机会。孙尔雅斜着眼问，你也是这样的男人吗？邢智老实说他不知道，劝她别把人想得太好，也别想得太坏，既要看到自己的利益，也要认同别人的利益，不能用道德之笔杀人，更不能以审判的名义惩治异己。看到孙尔雅若有所思，他继续说，这世界只有上帝才能执行最后的审判，为什么这个审判迟迟未至？这就是上帝的宽恕。上帝都不肯轻易动手，有些人却急着替天行道，今天要灭掉这个，明天容不下那个，这就叫越俎代庖，真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古话。孙尔雅听完忍不住反驳，你这不是在否定你自己吗？老天都没有惩治章陕，那你急个什么呀？邢智不同意这个说法，说你又不是老天，怎么断定老天没有惩治他呢？“上帝要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章陕的疯狂说不定就是老天赐予他的惩罚。邢智说，尽管他有千百次机会，但他从未动过用刀子捅死他的念头，他等的就是一个天意，不管这个天是青天，还是老天。
随后，邢智又把织云老鼠仓的情况做了介绍，说一千万股分给八个高管，章陕不光是为了让他们老实听话，还想激励他们做好新项目，达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效果，但是织云是老式国企，从根本看高管任免机制是一种短期承包责任制，政府主管部门的领导任期变动也决定了织云高管的任期变动，这都决定了他们只有谋取短期老鼠仓利益的冲动，而缺乏追求企业长期利益的干劲，章陕巧妙设置织云老鼠仓的动机势必大打折扣。
此时，孙尔雅不知是累坏了，还是痛得浑身无力了，听着邢智分析织云老鼠仓时竟慢慢闭上眼睛，在枕头上睡了过去。邢智看着孙尔雅的脸蛋轻声感叹，还说听好消息呢，把他的话都当催眠曲了，人家看着亲密无间，其实演的是同床异梦。没想到孙尔雅突然睁开眼睛说，你都想些什么呀？你这么聪明绝顶的人，脑袋里怎么也这么龌龊啊。这回轮到邢智脸红了很久，实在撑不住，又坐到她脚边去了。
火车徐徐进入乌鲁木齐站，下了车一看还是晚上，两人买了一张乌市地图，在车站不远处找酒店。两人都同意找一家最好的酒店，既能写作又能上网。找来找去，邢智指着一家西域王朝大酒店说：就这家吧，条件应该不错，边上不远就是胜利路，逃亡之路变成胜利之路，是好兆头！两人打的奔了过去，一看外表不错，差不多是四星级了。
邢智先把孙尔雅带到餐厅，给她点了一堆东西，让她先吃着等他，说北京借的身份证在吐鲁番曝光了，他得去附近办个假证。说完就走了，孙尔雅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男人除了内心有些黑暗，脸上长得有些瘆人，其他都不坏。
不到半个小时，邢智就回来了，还拿出两张身份证给孙尔雅看。孙尔雅惊问：这么快就办好了假证，你是不是在乌市黑道上也有熟人啊。
邢智一笑道：哪有熟人？花高价临时买了两张相像一点的证件而已。
多少钱？
一证一千。
看来你在西安朋友那里发了财嘛，这么大手大脚！
借了两万块，一路上不用省钱了。
两人走到酒店前台一问，房间都配有网线和电脑，孙尔雅立即用刚买的假证开了一个豪华标准间。邢智在边上悄声说还是开两个单间吧，我怕你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孙尔雅也悄声回道，现在不跟你在一起，更没安全感了。再说，她今晚不想睡觉，就想听他讲完章陕融资的故事，然后开始写文章。邢智说至少明天白天得好好睡一觉吧。孙尔雅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再说，明天开房不是省了一天房钱吗？邢智说不是说好不用省钱了吗。孙尔雅反问谁说不用省钱了，现在还是要听我的，要过好日子就得能省就省。
一路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进了房间。
孙尔雅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让邢智过来打开他的邮箱，果然有一份新邮件，点开一看，全是一堆名单和数字。还有一些股东账户，上面标明了持股数和增减持股票的具体时间。孙尔雅看得懂后面的数据，却看不懂前面的数据。她问邢智：是这些吗？
邢智粗粗扫了一遍，兴奋地说正是。
然后他又拿了孙尔雅的手机，装上电池和芯片，给水红发过去一条短信：姐，东西收到，谢谢！你赶紧按原计划行动。另外，注意掩护好图玉和曾拓！
对方立即回复：好！我已经躲起来了，章陕那里拿不出钱，剩下全看你的了！
邢智回复“好的”之后，立即删除了通话记录和来往短信，最后把手机电池卸掉还给了孙尔雅。孙尔雅奇怪地问：你不是说在乌鲁木齐跟这个人联系有危险吗？怎么又不怕了？
邢智解释：在吐鲁番，我还不能确定这个人会不会站在我一边，所以不能暴露去向。但收到这些绝密信息，我就能完全信任她了。
孙尔雅追问：他(她)是男是女？
她是美女，叫水红，是章陕的秘书，很多机密资料都在她手上。
你连章陕的秘书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到底什么关系呀？
我跟你这样的美女记者还是通过网络认识的，你说什么关系？
你跟她，没有像我们这样独处一室吧？
没有，她没有当过导演，我也不会听她的。
那还差不多，算你有点忠诚度。
收完水红的邮件，孙尔雅迫不及待地点开东方财经新闻网，发现头条新闻就是《财经新闻周刊》的封面文章《庄家章陕》，下面还将《织云疑云》、赵毅案报道都链接到了一起。孙尔雅兴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气读完了整篇报道。
你看这里！邢智指着文章下面的一个小标题念道：黑铁投资的法人吴非意外死亡。
怎么回事，吴非死了？两人都感到诧异，点开标题继续往下阅读起来。原来《织云疑云》《庄家章陕》两篇重磅文章刊出之后，监管部门迅速与纪检部门、警方成立了联合调查小组，对织云科技、万金证券和黑铁投资涉嫌重大关联交易进行深入调查。
就在联合调查小组派员进驻黑铁投资的时候，被对方告知吴非已经死亡多日，黑铁人员出示了一份医院的“死亡证明”，说五天前公司法人吴非在与客户谈判过程中心脏病突发，被送进××516部队第四医院，终因医治无效而死亡。
随后，他们在网上还贴出了这份“死亡证明”，还有吴非在上海某公墓的墓碑照片。孙尔雅惊呼：哇塞！吴非好帅呀！他不会真的突然死亡吧？
她放大这份“死亡证明”，陡然想起这个××516部队第四医院不正是织云厂区的那家医院吗？当时孙司机还指着门牌，说那是老织云仅存的一个标志。她指着吴非的“死亡证明”说：××516部队第四医院就是织云那家医院。我去采访时，孔董说过，吴非经常来这个医院住院治疗心脏病。媒体说他之前还在与客户谈判，可以肯定与他谈判的客户就是织云科技。这不恰好证明了吴非跟织云科技的高度关联吗？吴非的心脏病是真的吗？
真有这么致命的心脏病，他还能登顶四姑娘山、穿越塔克拉玛干？邢智清楚吴非身体素无大碍，他提醒孙尔雅：你看看这个死亡报道的发布时间，是不是五天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