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姑娘立即用对讲机喊话：大家都回来，不要朝绿洲出现的方向走，更不要跑，那只是一个幻觉，不是真的……水姑娘继续拼命喊道：咱们不是经过废目、废耳训练吗？为什么看到假象还被诱惑？闭上眼睛回头！回头！不要迷失了心智！
艾里西尔看到最后面的吴非和小邢听到喊话后，拖着图玉就往回走。但还有很多队员在前面狂奔不已，更不可思议的是，有几个队员甚至顺手扔掉了手里的对讲机，不管水姑娘怎么呼喊，他们都听不见。
水姑娘命令道：艾里西尔，快，加速赶到前面去，晚了会出事的！
于是艾里西尔的车速也像被绿洲迷惑了似的，呼啸一声冲了过去。当车子超过了最前面的队员，水姑娘命令停车，和艾里西尔一道下车，拦住了那几个疯狂的队员。看着他们满头的汗水，艾里西尔就知道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了，他和水姑娘把几个队员塞进了越野车后座，实在装不下了，还有两个干脆扔到了后备厢里。
果然，当天晚上到了集中地点，张老板又给队员们讲了一大堆“废目”“废耳”“废情”的道理，其中除了瞎子算命先生和佛陀囚笼冥想的故事向导父子俩能听懂之外，其他的话还是摸不着头脑。看到张老板学识这么高深莫测，阿里普大爷心里不禁感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第十一天，队伍进入了车尔臣河流域，若羌明天即可到达。看来王震部队十二天穿越七百公里沙漠的纪录，要被这支十二天穿越八百公里的神秘队伍破掉了。阿里普大爷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既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怀疑。他看了看卡车车厢，食物和水所剩不多了，顶多够四五天的量！
张老板，你到底准备了多少食物和水啊？阿里普大爷不想质问，他只是好奇。
哈哈哈哈！张老板从未笑过，别说笑得这么夸张了。他得意地说：阿里普大爷，已经到了这里了，就不瞒你了，我本来准备了二十天的食物和水，在救援车来的时候又运回去了四五天的量，现在看还是带多了啊！
那直升机救援也是假的？
也不算假！没来救援是因为用不着，明天到了若羌它会来接我们的。
太震撼了！阿里普大爷感慨不已：真不知道你们这支队伍是谁派过来的？这么高强度训练又是为了什么？
张老板用手势制止他再问下去，语调突然变得冷峻起来：大爷，这一切都是机密。如果让外人知道了，我们的心血都会白费。
阿里普大爷迟疑良久，还是问道：如果搞突然袭击，你们的战斗力足以摧毁一个小国了，你们不会搞这样的恐怖袭击吧？
恐怖袭击？张老板听了一怔，然后又是一阵大笑道：这个词用得好啊！
见阿里普大爷满腹狐疑，张老板交代：阿里普大爷，我们十二天完成穿越，你们父子功劳不小！佣金我再给你们加三万，加上前面的一共给你们十二万。但我有一个条件：要求你们对这次行动完全保密，就当从未发生过一样，尤其是这些人的姓名，你们要完全忘得干干净净！没有徒步穿越，也没有创纪录，更没有沙海蜃楼！
阿里普大爷记得水姑娘原来说好的，一共是九万元，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十二万了呢？他想解释：张老板您弄错了吧？我跟水姑娘说好的……就这样。张老板不耐烦地打断他：其余的……就当封口费！
张老板咄咄逼人的眼神，显得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十二天，抵达若羌！艾里西尔眼尖，一眼就看到离集中地不远的坪地里停着两架直升机，从标志上看，正是建设兵团的。这种直升机还给他家的棉地喷洒过农药呢。
他悄悄问水姑娘：你们真的要坐直升机走吗？那我们呢？
水姑娘低声告诉他：你不要担心，我们走了，本打算让你们乘长途车回家，但你们身上带着现金，为安全起见，就给你们包了一辆小车，你一路要照顾好你的父亲啊！
艾里西尔有些舍不得跟水姑娘分开，他说：你们的越野车、大卡车总得开回去吧？要不我还给你们开车，免费？
水姑娘淡然一笑说：不用了，这些车都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已经安排他们来取了。
艾里西尔依依不舍：我们还能再见吗？
水姑娘对这个纯净的维吾尔族小伙也有好感，爽快应道：肯定有机会，下次我请你去上海！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急忙改口：还有北京呀！
在若羌县城郊外的这片坪地上，张老板最后宣布：
这次沙漠穿越之旅，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体能极限训练活动。我很高兴，综合十次操盘测试、技术训练、体能训练、生存训练的成绩，我在你们中间已经选出了“五虎将”，也就是五个主仓位的负责人。你们要记住，在此之前，你们还有名有姓，在此之后，你们就只是一个组织符号！是一、二、三、四、五号……一直到十七号。不过我没有把路堵死，这个排序最多只保持三年，三年之后，依旧按照各项测试成绩重排，所以说，都有机会！
看到阿里普大爷父子站在旁边，张老板让水姑娘带他们暂时回避一下。
阿里普大爷和艾里西尔坐到了吉普车里，由水姑娘开着车，找到一处安静地方。水姑娘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皮质手提包，交给艾里西尔：这是付给你们的十一万，放好，别被人盯上了。包车钱已经付清，会直接将你们安全送到家中。
水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三叮嘱：这次穿越沙漠还要你们高度保密，请你们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艾里西尔说：你放心！
阿里普大爷也说：水姑娘放心！
那天，阿里普大爷看着所有队员都登上直升机的时候，他跟艾里西尔不停地挥手告别。他很想做到像张老板交代过的，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法忘记这些人了。这支神秘的队伍来自哪里？为了什么？他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但这支队伍给他心里带来的强烈震撼不是短时间能平息的。十二天来，沙漠中的一个个感人场景，艰难跋涉中的一个个队员身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这位农民画家的脑海里。
四
一个月之后，还是在库木库萨尔乡，另一支十多人的队伍到达了。
队长几个人带着《新世纪经营报》的记者孙尔雅，找到阿里普大爷的院子。阿里普大爷在阳光下打量了孙尔雅好一阵，突然想起了水姑娘，觉得两人就像姐妹俩一样。他有些恍惚地问：你们跟水姑娘一起的？
队长不知道怎么回答老人的奇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孙尔雅却抢着回答：是啊，水姑娘找的也是您呀？
是啊。阿里普大爷明显还没有走出回忆，他赞叹道：那支队伍创造了一个奇迹啊！
孙尔雅意识到什么，忙问道：在您眼里的奇迹，肯定是成功穿越了沙漠。他们走的也是北纬三十九度线吗？
阿里普大爷说：从这里到若羌，你们说是不是？
队长听了心里一沉，自己这支队伍号称“首次民间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N39°”，原来被人赶在了前面，现在变成吹牛皮，连旗帜都不好意思打出来了！
孙尔雅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他们有多少人成功到达目的地？
阿里普大爷回答：十七人，只有三个人被救援车接走了。
孙尔雅再问道：他们花了多少时间？
阿里普大爷骄傲不已：十二天啊，算起来比王震的部队还快！
队长像遭到当头棒击，一下蒙了。他们出发前根本没搞清状况，不仅不知道王震部队的穿越故事，更不知道有人十二天就完成了穿越，还喊出口号“一个月穿越塔克拉玛干”，现在看来，只是在新闻界和财经界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孙尔雅还想再问很多问题，譬如他们来自哪里、是干什么的、穿越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完成了穿越却不见任何新闻报道等，但是看到队长不断朝自己使眼色，知道他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才勉强闭嘴。
队长对阿里普大爷说：我们想请您做向导，还要请您帮忙租借骆驼。
你们这次不用汽车、直升机了？
不用了，我们就用骆驼。
你们有多少人？
十五个。
也想十二天完成穿越吗？
不可能，他们是特训，我们只是志愿者，至少得二十五天吧。
这个时节是旅游旺季，长租的骆驼不好找，价钱也高。
没关系，我们给您两万，其中五千块租骆驼，一万五千算向导费。
我已经老了，走不动，我给你们另外推荐一个向导吧。
那也行。
……
其实，阿里普大爷并不是因为向导费太少，更多的原因是他刚刚带完水姑娘那一队，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果新来的队伍试图挑战水姑娘那一队创下的纪录，他或许会再次披挂出征，但一看到他们计划二十五天完成穿越，他的心劲一下就没了。
记者孙尔雅的心劲也没了，她只想弄清几个问题之后就打道回上海。
孙尔雅毕业后到《新世纪经营报》还不到一年，老想着找点猛料，写出几篇有影响力的报道。这次听说财经界少壮派不服气老人帮攀登雪峰，在几家上市公司的联合赞助之下，发起了“首次民间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N39°”的志愿者活动，算是向老人帮公开宣战。《新世纪经营报》作为全国为数不多的几家专业财经媒体之一，自然收到了他们要求见证奇迹的邀请函，却没人愿意去沙漠受罪。美女小记者孙尔雅找到何社长请战，何社长笑说你沙滩都没去过几次，还敢去沙漠呀？孙尔雅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堆理由，何社长拗不过她，交代了一大堆安全措施，才允许她随队采访。
虽然拒绝担任向导，阿里普大爷照例请客人参观了自己的画室。大家对老人的作品赞不绝口，孙尔雅则在那幅最大的画面前停顿了很久，那幅画中，浩瀚炽热的沙漠仿佛在冒烟，最前面一部卡车扬起的沙尘像彗星的尾巴，最后面是一辆越野车，正停下来忙着救援。两部汽车之间的大小沙丘上，三三两两几小队人马在奋力奔走。孙尔雅仔细数了一下，除开下来救援的汉族女子和维吾尔族小伙，不多不少十七人，跟阿里普大爷说的前面那支徒步队伍的人数一样！其中七八个人的脸部还看得出清晰的轮廓。
孙尔雅问道：阿里普大爷，请问这幅画您愿意卖吗？
阿里普大爷一看就摇头：不卖，我还没画完呢。
孙尔雅细看了一下油墨，的确是没画多久。她好奇地问：人物、场景都布置得很紧凑了，就连画面的时间都能看出来了，是下午两点左右对不对？您是不想卖给我吧？
阿里普大爷打心里佩服这个小姑娘的眼光，但他记得张老板、水姑娘再三要求他们保密的叮嘱。他坚持说：场面太大了，颜色调配很不理想，至少还得花一个月时间才能完成。
孙尔雅趁机问道：您画中的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领队是谁？
阿里普大爷有些为难地说：姑娘，别问了，这些只是我的想象。
孙尔雅知道这笔买卖难成，便走开假装去看其他的画。当阿里普大爷带着他们离开画室的时候，孙尔雅又悄悄折了回来，迅速拿出微型照相机连拍了三四张。走出画室的时候，她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她默念道：阿里普大爷，对不起了！
回到宾馆，队长把大家召集起来，讨论了在阿里普大爷那里听到的情况。很明显，此行的意义已经大打折扣。
有人说，没有报道就可以当作事情没有发生，就像王震部队穿越一样，没有历史文献证明，只能算一个传说。队伍开到这里，已是骑虎难下，只能按原计划进行下去了，只是那面“首次民间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N39°”的旗帜要先收起来，免得沙漠边上的人看了笑话。
大多数人都同意这种观点，决定第二天跟着艾里西尔出门找向导和骆驼。
第二天一早，孙尔雅和两名志愿者、艾里西尔一道上车前往镇里。
孙尔雅缠着艾里西尔问：你父亲不肯透露那一队人马的来历，是有保密约定吧？
艾里西尔奇怪地问：你们跟水姑娘不是一起的吗？
孙尔雅顺口答道：是一个大部门的，但任务不同。他们穿越的具体细节我们还不是很清楚，你能说说吗？
艾里西尔反问道：那你们到底是哪个部门的？
孙尔雅一听彻底绝望了。艾里西尔跟着这支队伍走了十二天，都没摸清底细，看来不是他们父子俩要保密，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走进这个秘密。这支队伍真是有备而来啊！
孙尔雅试探道：水姑娘是领队吧？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艾里西尔老实说：不知道名字，但她不是领队，领队是张老板，队员都称他“阿Sir”。
孙尔雅追问：他们是开着车来的，一辆卡车和一辆越野车，对不对？
是的。艾里西尔到底年轻缺少经验，一下就被唬住了。
而且中间只有一个女的，对不对？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不是跟他们一个大部门吗？他们来了多少人我们肯定知道，但他们在沙漠里的细节我们就不知道了，还得请教你告诉我们。
可是……这不是不能说吗？
对其他人和新闻界当然不能说，但对我们，你大可以放心说，我们和他们都是一个部门，一定会为他们保密的。
经不起孙尔雅折腾，艾里西尔将那支队伍穿越沙漠的细节慢慢讲述出来，但是涉及到具体人名，他想起那笔高昂的向导费，死活也不肯说。其实不是他不守秘密，实在是年轻人心里浅，憋着这么一个破纪录的壮举有些难受，即便没有遇到孙尔雅，艾里西尔迟早也会对人张扬出去。
末了，艾里西尔问道：你们知道血狼吗？那个张老板训话的时候一直把血狼当作最厉害的敌人。
血狼？
艾里西尔补充道：不，是对手，张老板说他们最大的敌人是他们自己。
这时，有一个志愿者说：资本市场倒是有一个绰号叫“血狼”的，他就是原来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高荒原。但是他1996年就隐居海外了，他的死对头金彤1995年也死在监狱里了，还有谁会把一个销声匿迹的人当成对手呢？
孙尔雅摇头不信：这只是一个巧合吧？金彤我听说过，是“328期货风波”的空头主角，但高荒原我还真没听说过。就算对付高荒原，这支队伍犯得着玩沙漠穿越吗，还硬生生地创下了一个徒步纪录？难道要在全球范围搜捕高荒原吗？依我看哪，这更像一次秘密军事行动特训，代号“雷霆风暴”，听着就像是一次跨国斩首行动，说不定就是在金三角抓捕大毒贩，或是在阿富汗越境打击恐怖分子！
艾里西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们跟前面那支队伍毫无关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