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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等她醒来赶到杂志社,已经下午了。编辑部每一个人都对她热情有加。有人送来刊着《织云疑云》的周刊杂志,告诉她本期杂志两次卖断的消息,还有人送来一杯热咖啡。一个本部门关系不错的同事更是直接帮她打开电脑,点开“东方财经新闻”网站,头版头条是“财经新闻重磅推出《织云疑云》,女记者孙尔雅揭开惊人黑幕”,后面紧跟着五六个小标题,再点开都是自己报道中的一些细节要点。等这些同事离开,孙尔雅躺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文章总算做出来了!为了揭露织云黑庄,自己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跟各色人等周旋,不舍昼夜地在网上追踪,不惜跳槽,跟男友闹翻……这一切忍辱负重,终于变成了红极一时的封面文章,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被人们争相传阅,震撼了每一个投资人,震撼了整个资本市场和媒体圈!孙尔雅这个名字从此响亮起来了,就像历史的滚滚洪流不可阻挡。小气猥琐的何社长算什么?下流无耻的范东、秦小敏算什么?固若金汤的织云高管、手握重金的庄家章陕又算得了什么?

她打开织云科技的股票行情,果然是开盘跌停!从昨天的收盘价34。99元直接打到31。49元,在跌停价位上码着巨量大单。在上午两个小时的交易中,全部成交量只有七千多手,不到昨日上午交易量的十分之一。查看织云暴涨以来的最大跌幅,有两次单日跌停,但每次持续跌幅都没有达到百分之十五以上。如果明天再度跌停,就创造了自庄家介入以来的最大跌幅。如果连续三个跌停,股价就回到一个月以前的25元左右。

孙尔雅心想,这次总该让庄家伤筋动骨了吧?想想庄家章陕将作出的反应,她不禁替AK47担心起来。他在章陕身边玩无间道,没玩出动静还好,如今《织云疑云》刊出来,连三方协议这样的绝密文件都被曝光了,不可能不令章陕疑心出了内奸。如果他被章陕锁定成内奸,还跑得掉吗?如果他跑不掉,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结果呢?面临着上百亿的坐庄利益,章陕不可能束手就擒,反而很可能狗急跳墙,对AK47痛下杀手,永绝后患!想着自己的内线可能会面临这样一个结果,孙尔雅感到不寒而栗。她不想看到AK47出现任何状况,如果他出事,不仅关系他的安危,而且还关系孙尔雅和周刊的安危。因为三方协议还在他手上,如果长时间拿不到这份协议,报道所涉黑幕各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说不定自己和周刊都得乖乖站在被告席上。

她立即点开AK47的QQ,看到他不在线,上一次聊天记录已是好几天前了。周刊被热卖的情况促使孙尔雅的脑子高速运转起来。这次的报道肯定打了庄家和织云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一定正忙着查找内奸、商量紧急对策。对AK47来说,时间就是生命,说不定他预先想好了退路,早就溜掉了。这几天他都没有跟自己联系,或许就躲在某个秘密的地方,正密切关注着整个事态的发展。他应该能判断,在这篇报道出来之后,章陕会怎么应对媒体;AK47还担心自己和周刊会被庄家收买,所以他坚决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迟迟不肯交出三方协议。这么一路分析下来,孙尔雅又稍稍放宽了心,这个AK47鬼精得很,不可能被章陕抓住的。她思忖片刻,还是在QQ上给他留了一句话:如果看得到这句留言,晚上十一点我等你。保重!

这时孟夫子的电话进来了,让她立即去他办公室。孙尔雅推门进去之后,发现孟夫子正跟社里的保安队长谈话,她心里一怔,难道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孟夫子见了她,连忙招呼:小孙过来坐,这位是保安队翟队长,你这个《织云疑云》太火了,大大超出我的预料,我担心报道会引起连锁反应,这段时间由翟队长负责你的个人安全,上下班你都跟他联系,由他安排保安接送。

孙尔雅开起了玩笑:主编,您也太杯弓蛇影了吧?有这么严重吗?这可是高级干部才能享受的安保待遇啊!您是不是听到什么啦?

孟夫子正色道: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这事在周刊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年西北记者站的记者小王,不就是被人家绑架了半个月之久吗?还有去年,我们驻武汉的记者家里被砸了个稀巴烂不说,父母还被人打得住进了医院。

孙尔雅听了心有余悸,问道: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周刊给大家通报啊?

孟夫子解释:要都通报给你们,岂不是自乱军心,谁还愿意去冒险采访啊?再说,这些事件当地警方都作出了公正处理。如果告诉你们,除了把事情闹大,还能有什么好处?

孙尔雅点点头说:明白了,原来您也一直防着我们啊?

孟夫子说:你这篇报道出来,三个地方必定成为舆论中心,一是织云科技,二是黑铁投资,三是万金证券,他们必定乱成一锅粥。今天上午织云的公关电话已经打到我这里来了。相信他们还会采取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动作,我们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孙尔雅接过话头说:三方协议拿不到手,我始终放不下心来,我那个秘密线人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孟夫子表态:你考虑待有道理,我们一定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线人安全!如果必要,你可以请他躲到我们周刊大楼里来。这里十五个保安,我已经安排二十四小时值班了,比政府大院还安全!

看到孟夫子这样态度,孙尔雅不禁想起何社长。在关键时刻,一个站出来保护自己的记者,另一个却拼命把自己手下往外推,都说人跟人比差别不大,这两个领导态度怎么就如此截然不同呢?

第二天、第三天织云科技股价毫无悬念地出现了三个一字跌停。在孙尔雅的QQ上,神秘的AK47仍然没有露面,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织云疑云》刊出之后,几天之内,网络、电视、广播、报纸等都在疯狂转载和评论,大批财经记者涌向了织云科技、黑铁投资和万金证券,他们似乎想掘地三尺,把这些公司掀个底朝天。股民看到股价无量暴跌,根本没法出逃,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到网络上,他们对织云高管和章陕不停臭骂、恶搞,恨不能把他们逼出来群殴致死。当然,也有质疑的声音。一个财经专家在电视上呼吁,《财经新闻周刊》应该及时公布三方协议的具体范本,如果两份投资协议确属由同一经手人同时签订,并且万金证券提供不出织云科技的进出账单,也提供不了黑铁投资的进出账单,才能确定织云和庄家勾结合谋了。否则这个指证就是拉郎配,就是莫须有,就是诬陷!见到这种质疑,孙尔雅忍不住在办公室里求神拜佛,祈祷AK47早日露面,把三方协议早日交给周刊。

第四天,孙尔雅终于等来了一条比较令人震撼的消息--万金证券委托理财部经理贾准携款潜逃!消息来自万金证券所在省会的一家晚报,记者引用万金证券委财部一位员工的话说,从财经新闻刊发《织云疑云》的前两天起,就没有看到贾准来公司上班了。根据部门资金调拨记录来看,贾准很可能涉嫌卷走了一笔五百万的客户资产。万金证券主管投资的副总裁也向媒体表示,贾准请了长假休病。

在“东方财经”新闻网站的《织云疑云》跟帖中,有一条比较引人注目的爆料信息,这名爆料者自称是万金证券内部员工,并且跟贾准很熟。他说贾准下属和主管副总裁的说法明显是为了掩盖真相。据他所知,就在《织云疑云》刊出的前一天下午,他还看到贾准跟一位客户吃了晚饭,报道出来当天,自己看到报道中赫然写着贾准名字,心想这下他可出名了,内线电话打过去,才知道他并没有来上班。他说贾准是委财部经理,积累在手上的业务大单就有数十亿之多,凭此拿到的公司奖金一年就有好几百万,他为什么要携款逃跑?贾准不是潜逃,而是在《织云疑云》报道出来之后神秘失踪了。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这位爆料人还指出,贾准的汽车就停在公司地下车库,说明他是早晨上班进入地下车库之后才失踪的,只要警方做个检测,就不难证明那天早晨贾准是否开过汽车。另外,贾准住在近郊的豪华别墅里,房款已经全部付清,这栋别墅的价格已经超过六百万了,你说他处心积虑卷走五百万,而丢掉合法合规的六百万家产,除非他疯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又有人爆料说,贾准消失之后,跟他经常在一起的小女友也突然消失了。有人在当天当地的机场出入境记录中查到了他那个小女友的信息,记录显示,她在《织云疑云》刊发的当天晚上去了香港,但前后几天的记录中,都找不到贾准的踪迹。

有媒体报道,警方开始介入万金证券,深入调查贾准失踪一案。舆论高压之下,万金证券公司再三声明:

一、公司没有和织云科技、黑铁投资签订任何合作协议,市场传言属于不实之词,公司将在适当的时候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二、贾准的潜逃纯属个人行为,与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当地警方始终没有公开贾准失踪的调查结果,但网上随即有人爆出内幕:警方从贾准家里搜出了大量假公章。令人震惊的是,涉及万金证券公司的假公章就达十三枚之多!

这条消息刚刚传播出来,万金证券又赶紧发表声明:贾准私刻公司公章,对外所签任何协议都与公司无关,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而且,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贾准用假公章与织云科技、黑铁投资签订了三方协议,公司也没有查出关于1。28亿元财务转账记录。

第五天,织云科技股票连续五个一字跌停。织云科技终于在当地日报上发表声明:某媒体关于织云科技与庄家勾结的报道严重失实,违背了新闻伦理,是对公司的肆意污蔑,要求涉及不实报道的相关媒体立即向公司道歉,并主动澄清市场影响,否则公司保留追诉相关媒体相应法律责任的权利。

当晚,织云所在省级电视台也以“织云新城建设”为题,在晚间新闻中对织云科技作了特别报道,并披露了部分海水淡化膜技术实验室的外景,以及海水淡化生产线。电视上,被采访的专家说,织云科技的淡化处理技术确实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根据其成本测算,工业用水的大规模生产可以随时启动,纯水生产技术也取得了巨大进步,一旦织云科技大规模投产,将大大降低我国的用水成本。长远来看,还将大大缓解整个地球的淡水危机。

就这样,一边是织云不断辟谣,一边是股价依然断崖式下跌。经过五个连续跌停之后,第六天终于打开了跌停板,但股价已经被打到二十元之下,很多高位追进的股民资产瞬间被腰斩。全国数千万散户聚集在各自的营业部证券大厅,群情激昂,把所有的口水都吐到了织云身上,而那些离织云较近的一些股民不约而同,组成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潮水般地涌向上市公司追讨说法。织云科技只好大门紧闭,向监管部门和地方政府紧急求救。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监管部门与地方政府联合表态,将迅速成立联合调查组,尽快查明事情真相,给广大投资者和市场一个负责任的说法。

然而,织云合谋坐庄的事件仍在继续发酵,股价仍在不断走低。网上开始传言,说有一个高位追进的股民疯掉了,又有一个股民心脏病当场发作……还有很多借钱炒作的股民受不了亏损跳楼的消息。

万金证券贾准失踪的消息刚刚传到周刊时,孟夫子马上找到孙尔雅,告诉她那个内线值得信任,他所说的三方协议确有其事。不过,庄家手段也十分狠辣,他知道贾准必成舆论焦点,所以先下手为强,设计了贾准失踪这一着妙棋,查不到万金证券的资金转账证据,一切调查和质疑只能到贾准为止,庄家虽遭受重创,但仍有回旋余地。

孙尔雅深为孟夫子的判断折服,不愧是老财经,连庄家企图都看出来了。但是她没拿到三方协议,一直在担心周刊被起诉呢。另外,AK47一直不见踪影,贾准又恰好失踪,两个人手上都拿着三方协议,他们不会是同一个人吧?如果贾准被庄家控制住,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永远拿不到三方协议了?短期来看,庄家也不敢断定《财经新闻周刊》手上没有证据,所以不敢乱动;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她把自己的担心跟孟夫子说了。孟夫子劝她不要多想,应该相信内线,内线吐出了贾准,并且一再声明他手上没有协议原件,只有复印件,足以说明他不是贾准。他分析,这个AK47一直躲在黑暗中,蓄谋已久,对形势估计得很充分,肯定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不会像贾准那么轻而易举被庄家控制住。孙尔雅觉得也是这个理,贾准只是一个中介,AK47却可以轻松控制盘面,他即使不是黑铁投资的吴非,也应该是和吴非差不多的重要角色。

孟夫子说既然一记重拳打过去,还不能让庄家趴下,就只有连续出拳了,这个时候切忌停下来看戏。任何迟疑和等待都会给庄家喘息机会,等到庄家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一切都会变得被动起来。孟夫子要孙尔雅尽快联系到那个内线,再接再厉,继续写出关于织云庄家的重磅报道。看到孙尔雅有些疑惑,孟夫子指点说可以根据内线提供的织云老鼠仓线索,狠狠地再捅织云高管一刀,让他们自乱阵脚。

孙尔雅想了想说:这个有点难,上次自己去织云采访,他们已经严防死守了。

孟夫子说:恐怕还得靠内线。

孙尔雅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我记起来了,当时织云因职工建房引发群众闹事,内线就提醒说,虽然织云老鼠仓铁板一块,但群众把矛盾焦点对准了其中一个高管,这个事件持续发酵下去,有可能造成高管铁板利益联盟的解体。如果顺着这个线索深入采访,说不定会摸到织云老鼠仓的核心内幕。当时我还想不通,怎么织云孔董和何社长都怕我捅这个马蜂窝呢?如果您同意,我立即再去织云采访!

孟夫子摸了半天脑袋,也没表态,最后郑重其事地说:确实是个机会,但这次你不能去。你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如果你去冒险采访,只怕到时跟贾准一样,突然哪天就不见人了。我是想彻底打垮庄家,但更要保证自己员工的人身安全。还是先联系内线吧。

孙尔雅一天数次上QQ给AK47留言,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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