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敏脸上涌现出一丝绯红：应该是吧，他蛮关心我的。每次我们约会，他都会给我一些惊喜。有一次我们去露营，我不知道那地方昼夜温差大，他特地带了棉大衣过来给我穿，让我好感动。哦，说起那次野营，我们还在山顶上做了一回，好刺激啊，我扶着一块大石头，风吹在身上好舒服，他完事后一下子就倒了。
孙尔雅吃惊道：不是倒了是死了吧？那么冷的地方都敢搞，现场不死回来了也会死的。
秦小敏说：还真奇怪，我以为少不了要感冒一阵子，结果两人什么事都没有。
孙尔雅忍不住好奇又问：那你觉得爱你老公多一些呢，还是爱他多一些呢？
秦小敏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也分不清楚。他呢，能给我刺激，老公呢，能给我安定。这两种东西我都不能缺少。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背着所有的熟人，但是越这样越上瘾。我知道这不是长久的事情，但就是丢不掉，在一起待两天了就想分开，但分开久了就更想，见面就更疯狂。我有时觉得自己跟那些吸毒的人差不多了。
孙尔雅指出：你这是典型的情感补偿综合征，老公身上得不到的，就到别的男人身上去找。他在江东吗？他有老婆吗？你们多长时间见一次面？
秦小敏淡定地说：他没老婆，有一个女朋友，也不在江东。我们一个月、有时两个月约会一次，也不一定，要看两个人的方便。
孙尔雅还是有些想不通：你们是方便了，但你老公和他女朋友就不方便了，关键是他们都不知情，一直被欺骗着。
秦小敏大声提醒：嗨，你站在谁的立场上去了，还算不算我的闺密啊？
孙尔雅解释：我理解你，但并不等于支持你，这件事毕竟很伤人，要是范东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秦小敏忙说：你这么漂亮，这么精明能干，范东应该知足了，绝不会红杏出墙的。
……
此时的两个女人，一点儿也不像财经记者和银行白领，倒像娱乐线的狗仔队，好不容易逮着绯闻缠身的大明星专访，八卦了一大堆感情问题。两人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实在熬不住，才昏昏入睡。
第二天一早，秦小敏起了床，准备去上班，见孙尔雅也醒了过来，一拍脑袋说：你看跟你疯了一晚上，把正事儿都忘了，我堂哥那事儿怎么样了？那个《公安报》的谢记者有办法吗？
孙尔雅告诉她，谢记者已经答应帮忙过问，并准备找江东公安线的领导说说，但这个事情得有一个过程，不能急。秦小敏十分感激，说要对谢记者表示表示。孙尔雅摇手说，这么做就俗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可能从江东多了解案情，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谢记者。
看着秦小敏还有些困惑，孙尔雅干脆也起床穿衣：我在江东的时间不长，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我们分头努力--我先找江东的同行聊聊，你呢也试试找个关键人，咱们先把案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秦小敏热情不高，但还是作出了回应：我倒是想到一个关键人，但不是公安线的，顶多从他那里探点口风，我堂哥的事找过他，但他帮不上，你说要不要约一下？
孙尔雅问：干什么的？
秦小敏说：市里的一个秘书，跟我老公关系还不错。
孙尔雅一锤定音：就约他，这种人了解内幕。要他畅所欲言，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记者，你就说是你的姐们儿，在上海卖楼花的。
秦小敏有些顾虑：不好吧，第一次见面就骗人家，万一穿帮了，朋友都没的做了。
孙尔雅安慰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经常来江东，穿不了帮。你尽管去约他，定下来了打电话给我。
媒体记者一般都是上午睡觉，下午和晚上活动。秦小敏走后，孙尔雅想马上去找同行了解情况，但想到让秦小敏约人的事，怕到时面容憔悴，令人生厌，便又埋头睡了下去，一直到十点多才起来。
从秦小敏让她帮忙又不想多说的态度中，她隐隐猜到，赵毅老鼠仓案和秦志邦渎职案可能是黏到一块的，从大的角度来看就是一个案子。或许是秦小敏堂哥在案子中扮演了一个尴尬的角色，或许还有更见不得人的内幕。这样更好了，弄清她堂哥的案情，就会使赵毅老鼠仓案水落石出，自己也能抓住一条重大新闻线索。
孙尔雅打开电脑，先看了一下000189织云科技的股票行情。
这个股票在过去的三个多月时间里，从三四块一路飙升，翻了三倍多，并且一直拒绝回调。这段时间里，沪市大盘涨幅还不到3%，而且再也找不出一只涨幅超过它的股票。
织云科技的前十大股东里面，第一大股东是当地政府国资，其他股东均为流通股，总流通股本只有1。5亿股，占总股本的三分之一不到。第一大流通股东黑铁投资持股并不高，只占流通股的百分之六点几。
从股本结构上看，根本判断不出庄家的存在，黑铁投资的法人叫吴非，如果他就是庄家，这点股份肯定无法实现控盘，必须串通其他股东一致行动才有可能。如果他不是庄家，那么其他庄家也必须串通黑铁才行，否则黑铁就容易成为庄家的对手盘。前十大流通股东的持股比较均衡，都在流通盘的2%-6%之间。抑或庄家另有其人，黑铁以及其他股东都是庄家控制的账户？按照相关法规，利用关联账户坐庄操纵股价，属于严重违法违规。
这只股票三个月以来的走势，几乎完全被主力控盘，到了想涨就涨、想跌就跌的地步，要说没有庄家操纵，就是掩耳盗铃了。
但庄家是谁呢？又是如何实现操控的呢？
孙尔雅进到“织云科技”股吧查看了一下，吧里非常热闹，各种消息滚滚而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织云科技收购了金矿，有的说它投资网络公司，还有的说它在研发“水变油”技术……有人还把《南方经济观察报》的一篇记者采访也贴到股吧里--记者问追涨织云科技的股民：你知道这只股票上涨的原因吗？
股民：不知道。很多人都在猜。
记者：都猜什么？
股民：猜谜呗。上市公司不开口，大家都在说梦话。
记者：那你相信这些梦话吗？
股民：不相信。
记者：不相信你还敢追进去，凭什么？
股民：我相信庄家。这只股票走势一看就有长庄介入，庄家总是先知先觉，股民都是后知后觉的。
记者：庄家也有败走麦城的时候，你就不怕买进去给庄家陪葬吗？
股民：要怕就不进股市了。社会上讲的是跟对人，股市里讲的是跟对庄。作为一个有先天性劣势的小散，我不跟庄跟谁呀？俗话说“过把瘾就死”，进股市赚不赚得到钱不说，至少也得过把瘾，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不能死得窝窝囊囊！
记者：那你盼望上市公司发布利好信息吗？
股民：恰恰相反，我希望信息发布越晚越好，越晚赚钱机会越多。炒股之妙就在于不知道，要是都知道了还赚谁的钱呀？
记者：如果他们一直不发布信息，你就一直持有织云吗？总有赚够跑路的时候吧？
股民：它哪天公布利好消息，我就出货。否则我会一直持有它。
记者：看得出你信心爆棚。
股民：是的。毕竟这样牛气冲天的庄股凤毛麟角，碰上了就是我的运气，就算被它套住，我觉得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记者：你不觉得这种幸福是一种泡沫吗？泡沫越吹越大，一旦破灭会很惨的。
股民：你要这样理解就没办法了，那我可以告诉你，活着本身就是泡沫，是一种最大的泡沫，是不是？
记者笑了：你的理解很有意思！
……
看完这篇报道，孙尔雅也笑了。在股市里，庄家经常扮演股民的上帝，其实只是魔鬼。庄家让股民进地狱的办法，总是万变不离其宗，先让大家嗨起来，跟上他的步伐，但就在大家望见天堂的那一刻，他会釜底抽薪，让一切美景瞬间崩塌。看得出，织云科技的股民已经走在一条毁灭的路上。
中午孙尔雅接连打了几个江东同行记者的电话，才下楼吃饭。从同行口中，她了解到一些基本线索，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秦志邦案只是赵毅案的“案中案”，但对于赵毅涉及老鼠仓的案情，同行知道的并不比秦小敏多，尤其是关于老鼠仓背后的庄家，几乎没人关注。同行说，关于这个案件，市里严令不准媒体报道和传播。
地方上越是严控就越有问题。孙尔雅想起《公安报》谢记者说过的话，到了江东，需要找公安线的领导，她可以帮忙联系。如果在秦小敏的秘书朋友那里收获不大，自己再请谢记者出面也不迟，也好帮秦小敏过问一下他堂哥的案情。
就在这个时候，秦小敏来电话了。她兴冲冲地说：尔雅，我联系好了。那个秘书答应得很痛快，前几天我老公找他还说没空。他老板是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
分管什么倒无所谓，关键是市里领导，不可能对这么大一个案子不知情。孙尔雅立即表示：你帮我订个地方，晚上我请客！订好你再告诉我。
秦小敏不悦：你看不起姐们吧，谁要你请？你一个卖楼花的，请我们江东人，想拉我们去上海买楼啊？你完事就回酒店，晚上我过来接你。
孙尔雅也不推迟：那你来接我好了，我也难得享受贵宾级待遇！不过到时千万不要说漏了嘴，我只是售楼小姐，每天上班就是坐台、接客、谈房事，下班也是出台、陪客、谈房事。你跟你老公也统一口径，酒前酒后莫失言啊。
秦小敏答应：没问题，我们会比你更注意。嘿，你是不是经常冒充别人啊？
孙尔雅洋洋自得：那当然，干我们这一行，人人都是百相观音，个个能玩无间道。
秦小敏追问：哎哟，这么厉害呀，你不会玩我吧？
孙尔雅心里咯噔一下：瞎说，我玩你干什么？好了，你来酒店前先给我打个电话。
三
在饭店包厢，孙尔雅第一次见到了秦小敏的老公，姓杨，高大帅气，是江东一家通信公司的老总。孙尔雅心里暗暗嫉妒了一会儿，又想秦小敏这妞真不知足，家里放了一棵这么好的大树，还要到外面去拈花惹草。
不一会儿，秘书到了，秦小敏老公赶紧起身，跑到大厅门口迎接。看到秘书，杨总连忙说：感谢首长百忙之中接见小民，我要去接您，您又不让，辛苦，辛苦呀！
秘书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杨总莫客气，自家人千万不要讲虚套，今后“首长”二字可不能乱叫。
杨总装出不解：事实嘛，首长的秘书也是首长。
秘书解释道：有人写过一本领导秘书的书，引得很多老同志对我们不满，说什么二号首长，不就是替人办事跑腿的嘛，还想狗仗人势？
杨总说：我不同意他们的说法，那些人肯定都没有配过秘书，心里不平衡。
秘书一笑：人言可畏啊，还是低调点好。
杨总附和：低调，但决不能低头！
秘书进了包厢，立即被两个美女迎着。秦小敏他熟悉，但看得出她身后那位美女更有气质。他立即对杨总说：你金屋藏娇啊？身边尽是大美女，快给我介绍介绍！
杨总介绍：这位是我老婆的大学同学孙尔雅，刚从上海过来，是上海一家名贵楼盘的售楼部经理。这位是王贤，我们蒲市长的秘书。
孙尔雅见蒲市长的秘书王贤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态度却也平易近人，忙上前握手，一对凤眼浅含笑意，作淑女状：幸会，请王秘多多关照哟。
王秘热情表示：欢迎孙经理来江东市，江东这几年发展不错哟，您可以介绍您的客户到江东来买楼，支持我们江东的GDP啊！
孙尔雅开玩笑：我还想邀请王秘到上海去买楼呢。
王秘看一眼杨总，会心一笑：上海的楼我是真想买呀，可是太贵了，我又不是赵毅，也没有炒股，哪有那么多钱啊？
孙尔雅装糊涂：赵毅是谁？是江东首富吗？
秦小敏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尔雅一眼。王秘拍了一下杨总的肩膀说：首富肯定不是，是不是首贪正在调查。他家还有一位亲戚被赵毅拖下水了呢。
杨总点头称是。孙尔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头问秦小敏：有这样的事？
秦小敏躲不过：就是我堂哥秦志邦咯，他非得要给朋友帮忙，结果把自己帮进去了。王秘，你说怎么办，难道我堂哥就捞不出来了？
杨总也望着王秘：我上上下下找遍了人，就是没人回我一句有用的话，看来这回秦志邦摊上大事了，还请王秘给我们指条路啊！
王秘边掏出香烟边说：你这个堂哥是夜路走多了，终于遇到了鬼！他去帮什么人不行？偏去蹚赵毅的浑水！不过话说回来，比起赵毅来，你堂哥还不算冤大头。你们不要急，我老板已经问过赵毅的案情了，我多少知道一点……就在三人都屏住呼吸准备听故事的时候，王秘突然不说话了。等杨总给他点上烟之后，他才慢吞吞地抽了几口说：今天我们立个规矩，所有的话都可以说，但不能带出这扇门。
三个人看着他都乖乖地点头。杨总把两瓶茅台拎到桌上，补充道：今天是来喝酒的，酒逢知己千杯少，酒言无忌，出了门，王秘什么话都没说啊！
看到气氛突然变得凝重，王秘又解释：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有纪律，不准媒体八卦赵毅案。哎，我说这个赵毅啊，两千万巨款被偷，也还算不上什么，他还有股票，还有地位，冤就冤在三个贼偷了他家之后，竟突发奇想找他谈判，要跟他一起分赃……原来，汤安静跟三个贼被一锅端了之后，死活不向警方开口吐露实情。三个贼知道赵毅最害怕公开盗窃案情，又知道赵毅在江东势力大，都指望着赵毅赶快找人把他们捞出去。汤安静则担心把赵毅扯进来，这样他们就彻底完了。后来警方略施小计，对汤安静说赵毅也被抓进来了。不久一个警察又走进审讯汤安静的房间，说赵毅已经供认不讳，并说事情还牵扯到他们的儿子。一旁的汤安静听了，立刻崩溃了，把所有事情吐了个一干二净。赵毅就这样被请进来了。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一次国际投资论坛上，赵毅攀上了大名鼎鼎的庄家章陕，两人一见如故，在洽谈合作的过程中，章陕给赵毅推荐了一只股票织云科技，让他买个两千万去赚点快钱。那只股票买进的价格不到四块，章陕暗示他至少要守到二十块。赵毅虽是副厅级干部，自己也没多少闲钱，七拼八凑才够七百万。按照章陕的指示买进后，当天就大赚了20%。赵毅夫妇俩于是又在高新投公司想法挪出一千三百万资金，几经周转打到了汤安静安排的那些股票账户上，其中就包括赵毅司机的账户。利用这些资金，汤安静依次买进了五百四十万股织云科技。
汤安静买股票的事不知怎的被司机知道了。司机背地里也跟着买了一万多股织云科技，看着每天上涨的股票，心里乐开了花。但去证券厅的次数多了，有几次竟被汤安静撞上。考虑到安全，汤安静把这事跟赵毅说了。赵毅勃然大怒，从此提防着司机的一举一动，汤安静也在营业厅将所有股票账户加密，除她之外不准任何人查询账户。
当织云科技狂拉到十三四块钱时，赵毅出于公司财务半年报的压力，同时也因为股价上涨得心理承受不了，同意汤安静暗中减持了一部分股票，清空了司机等几个“危险账户”，变现了两千三百多万。这个举动立即被章陕获知，章陕指责赵毅不听指挥。赵毅则巧辩变现是为了兑现感谢章陕的诺言，表示立即把两千万打给章陕。章陕让他找渠道先转到国外的账户上。于是，赵毅找了个出国考察的机会，带着老婆去了一趟美国、加拿大，给儿子换了两百万人民币的美元，又还了亲朋好友三百万，余下一千八百万全都藏到自家保险箱里。赵毅想着在找到安全的境外账户之后，回来立即把现金转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