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泰见陈文荷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不跟他记仇不说,竟还给他做了最喜欢吃的青椒肉丝面,一时悔得肠子都青了。结婚十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对陈文荷下毒手。满腹愧疚地看着陈文荷蹒跚着左腿从厨房那儿走来,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被韩大伟打断左腿的杨巧云;看着陈文荷端来的散发着肉香味儿、青椒味儿和花椒香味儿的肉丝面,他的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经常给他做肉丝面吃的苏珊……兴许是,昨天晚上,在海天大酒店地上停车场,杨国泰的头被刘坤磕在电线杆子上受伤不轻,现在又想事儿想得太多,疲惫了,发昏了,他突然对着陈文荷说了句:"谢谢苏珊,谢谢你给我经常做青椒肉丝面!"
陈文荷一怔:"苏珊?苏珊给你经常做青椒肉丝面!"
杨国泰一惊,晃了晃缠裹着白色纱布的脑袋:"我刚说苏珊了吗?"
"你对我说,"谢谢苏珊,谢谢你给我经常做青椒肉丝面!""陈文荷给杨国泰重复他说的话。
"见鬼了,我咋冒出了这句话?"杨国泰着实吓了一跳,在心里喊叫。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对陈文荷振振有词道:"我和苏珊是同学,她给我做青椒肉丝面,咋啦?啊!"
"你刚说,苏珊经常给你做青椒肉丝面,"经常"不正常!而且,你从没给我说过这事儿!"
"我还没给你说女人,你就神经过敏了,我给你说女人,你不更神经过敏?我这是不想叫你生气,知道吗?啊?啥大不了的事儿,我有必要给你说吗?啊!"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因为苏珊是女的,苏珊还是跟你有着16年交情的女同学女同事女下属!你经常在我面前鄙夷苏珊,说她五官长得一塌糊涂,丑得惨不忍睹,长得令你瘆得慌,还说她像港台话中的欧巴桑。在行里,无论是苏珊给你汇报工作,还是你给她安排工作,你跟她说话从不对脸,你私下里对人说,若不是为了行里的工作,你看到她那张丑脸早就逃了。在同学聚会时,人都说,一辈同学三辈亲,而你却对苏珊神情冷冷的,关系如同陌生人似的,苏珊也好像不咋搭理你似的,孰料想,苏珊居然经常给你做青椒肉丝面,这说明啥?"陈文荷冲杨国泰瞪着又红又肿的水杏眼说着,越说越激动。
"说明啥?"杨国泰故作懵懂地看了陈文荷一眼,哧溜哧溜地开始吃大海碗里的青椒肉丝面。
"这说明,你和苏珊都在伪装,你更是在伪装,你说话非常不靠谱,你严重撒谎,你已经历练成了造假高手,你制造的假象遮住了身边所有人的眼睛,骗住了行里人,骗住了同学,更骗住了我--我一直认为你和苏珊关系不咋地,你对苏珊非常不感冒,万万没想到,你和苏珊的关系比谁都亲密,而且你经常去她家里,因为,她不可能在外面经常给你做青椒肉丝面!"
"请将你的幻想继续?"杨国泰带着揶揄的味儿说着陈文荷,张着大嘴喝青椒肉丝面的汤水,不小心喝住了几粒花椒,在嘴里不自觉地嚼着,待清醒地意识到嘴里嚼的不是肉丝是花椒时,龇牙咧嘴着大叫起来,"妈的,以为是肉丝呢,咋吃了几粒花椒啊?这花椒闻着叫人食欲猛增,嚼着真是死难吃,现在是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真是痛苦死了!"
"肉丝跟花椒,你竟没看清?我看你压根儿就没专心吃面,你在想女人,在想苏珊?"陈文荷因为激动思维跳跃着,恍然有所悟道,"苏珊的话,我终于想明白了……前几天,她下班后在家里喝了点儿酒,给我打电话痛苦地说,她老公毛新杰跟她分居一年后跟她离婚了,原因是,她内心一直在爱着一个男人,16年了,一直在爱着这个男人,她因为这个男人对毛新杰产生了性冷淡,因为这个男人引产了毛新杰的一双儿女,这是毛新杰跟她离婚的主要原因。苏珊还说,她流产过这个男人的孩子,不流产,这个男人就不要她这个情人了,因为这个男人是个当官儿的,是她的上司!苏珊哭着说,这个男人现在有家有室,有漂亮老婆,更有一对人见人爱的儿女,他过着天堂般的婚姻家庭生活,他体会不到她离婚后地狱般的心境。她无人倾诉,因为她好歹也是个当官儿的,是个抓信贷的科长,这事儿说出去,别人会揣测她议论她,影响她进一步提拔升迁,同时,还会影响这个男人,她爱这个男人,她不想叫这个男人的形象仕途受损,可是她心里确实又很憋闷,便想给我这个好朋友说说心里话……苏珊说的这个男人是你,对不?啊!"陈文荷声音颤抖着追问杨国泰。
杨国泰的大脑急剧转动着:我和苏珊有个秘密约定,做情人坚决不能影响各自的婚姻家庭,毛新杰和她离婚后,她居然这么快就破坏了约定,给陈文荷打电话胡言乱语,她究竟想干什么?嫁给我吗?
……
杨国泰和陈文荷正因为苏珊闹得没法过时,又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先是,刘坤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出事儿了!黄滨市至山阳市、山阴市、北京市动车段建设工作,抢在七一建党节那天完成了,胜利竣工了,并成功开通运营了,但仅仅运营了10天,于前些天雷电交加之际,动车行至山阳市、山阴市地段突然遭到雷击,然后失去动力停车,造成追尾,此次事故已经确定有5节车厢脱轨……
雷击竟然引起动车设备故障,导致后车追尾?听说铁道部给出的初步事故原因后,舆论大哗,动车没有防雷系统么?前车停下后,后车司机何以不知晓?动车还安全么?即使是如专家所说,动车被雷击中停止是小概率事件,但雷击动车损坏设备后会直接导致列车追尾?照这么分析,下雨打雷的次数多了,动车见天都会追尾,全世界,也就中国高铁会出现这样的脑残问题!
高层领导闻讯,极为震惊,立即成立了事故调查组,此后又根据工作需要,迅速对事故调查组进行了充实加强,调整了人员结构,完善了调查制度。高层领导对事故调查工作提出明确要求:不仅要查清直接原因,还要追根溯源,查清设计、制造、管理等方面的源头性问题,给人民群众一个真诚、负责任的交代!
听说这件事儿后,刘坤作为督查黄滨市至山阳市、山阴市、北京市动车段建设工作的地方领导,当即吓瘫在了床上。刘坤绝对有自知之明:他老爸刘忠信再是黄滨市抓城建的常务副市长,他的老丈人刘健再是黄滨市市委书记,在这件事上恐怕也救不了他了!刘坤越想越紧张,浑身哆嗦着,双手捂着被抓破的阴茎嗷嗷大哭说:"我真是祸不单行,命根子差点儿被杨国泰个赖熊毁了不说,今儿个,驴粪蛋儿工程又出了大问题,追尾事故伤亡惨重,损失严重,惊动了高层领导,真相一旦查出,我、我的小命休矣,这是难以挽回的结局!"
毛佩兰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官太太,刘忠信是抓城建的常务副市长,他们对动车方面的事儿是门外汉,一时也不知道咋办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还好,刘忠信在官场打拼了几十年,很快镇静下来,大脑高速运转着,给吓得瘫在床上的刘坤说:"儿子,我虽然不懂动车的事儿,但我懂得官场之道,事故既已发生,死者的命已经无法挽回,并不见得你的命无法挽回,这个时候,上级领导看的主要是责任官员的表现态度,若你表现得非常积极,善后工作做得非常好,肯定能挽回自己的悲剧命运,事在人为,赶紧穿好衣服,去事故现场,给领导积极表现自己去!"
刘忠信一边给宝贝儿子刘坤传授为官之道,一边赶紧帮他穿衣服。几乎是与此同时,市委书记刘健给刘忠信刘坤打来电话,叫他们父子赶紧跟随他去事故现场,共同给上级领导好好表现,并安慰六神无主的刘坤说:"你这个铁路局副局长上面还有铁路局书记、局长,铁路局书记局长上面还有铁道部副部长、部长、副总工程师兼运输局局长、副局长等,他们对这起事故肯定都负有主要领导责任。另外,通信信号集团公司总经理、通信信号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对事故发生肯定也负有主要领导责任,铁道部总工程师等等肯定都负有主要责任,这责任怎么会叫你一个人承担呢?记住,你现在要积极表现自己,赶紧去事故现场,少说话,多做事儿,协助相关人员抢救伤亡群众,只要赢得了民心,赢得了领导的好感,走好了上层路线和群众路线,啥事儿都好说,都会好办!"
经过老丈人这么一开导,刘坤很快又有了精神,挂了电话后,噌噌噌穿好衣服,跟着老爸刘忠信出了家门,然后会合同在市委家属院里住的市委书记刘健等,一行人坐着旅游大巴,冒着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秋雨,火急火燎着去了黄滨市至山阳市、山阴市地段动车事故现场。
这些政府官员之所以没开自己的豪华官车,统一坐着旅游大巴去了动车事故现场,是因为得知高层领导在,他们按照《论语》中所说的"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既可以充分表现他们为官廉洁,同时又能拉在动车事故中伤亡的乘客,充分表现他们亲民爱民的本色和风范,可谓是一"车"双雕。
黄滨市政府官员们火急火燎、倾巢出动去动车事故现场后,在家的官太太们少不了议论这件事儿。市委书记刘健的老婆唐玲华是黄滨市文化局副局长,有文化有素质,在电话里跟毛佩兰简单聊了几句动车事故的事儿,感觉跟没文化没素质的毛佩兰聊不到一块儿,便以去卫生间为由,把电话给了旁边坐着的杨云帆。今儿个是双休日,在黄滨市公安局刑侦处任处长的杨云帆没上班,在电话里跟未来的婆婆毛佩兰说了几句话后,也感觉不投机,但她还是很尊重毛佩兰的,听说毛佩兰一个人在家憋闷得慌,下雨没地儿去,便穿着休闲便装来家跟毛佩兰玩儿。因为同在黄滨市市委家属院住,来往方便,杨云帆只用几分钟就到了刘坤家。
杨云帆是武警黄滨指挥学院毕业,参加工作5年,就被提拔为了黄滨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之所以提拔这么快,除了因为本人本领过硬,关系硬更是主要原因,因为她亲舅舅刘健是黄滨市市委书记,在黄滨市可谓是一手遮天。刘健没有儿女,据说责任不在他老婆唐玲华,是他的睾丸不能生产精子。杨云帆长相一般般,但聪明伶俐,通情达理,好学上进,品质优良,深得刘健两口子喜欢。自从来武警黄滨指挥学院上学,杨云帆就开始跟着刘健两口子住,一直到现在。期间,她对刘健两口子像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敬奉,唐玲华患传染性肝炎期间,刘健工作忙,她独自承担了照顾唐玲华的责任,尽心尽力照顾伺候唐玲华,以至于自己被传染上了乙肝。刘健和唐玲华对杨云帆内疚得无以复加,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弥补办法,将杨云帆过继了过来,对这个过继千金倍加疼爱,要天上的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但凡自己能力能达到,只要杨云帆张嘴,刘健和唐玲华都会满足她。
刘忠信走马上任黄滨市抓城建的常务副市长后,偕同家小一起住进了黄滨市市委家属院。新官上任肯定要拜访自己的上司,即是所谓拜码头,联络感情,何况同住市委家属院,交往便利,就这样,刘忠信带着毛佩兰和刘坤巴巴地拜访刘健去了,这一拜访,拜出了个亲家。当时,杨云帆刚从公安局下班回家,见家门口刘忠信毛佩兰和刘坤在敲门,刘坤个子高大魁梧,长相非常帅气,就像当红小生黄晓明……杨云帆对刘坤一见钟情,自此要非大她8岁的刘坤不嫁。刘健和刘忠信都姓刘,五百年前是一家,在一起说话交流问题感觉很亲近,便在跟刘忠信一起喝小酒时,笑着说起了亲外甥女杨云帆对刘坤的狂热想法。说心里话,刘忠信看不中杨云帆这个儿媳妇,杨云帆的长相太一般了,脸上还有影响美观的小疙瘩,而且杨云帆的脾气很大,但一想到杨云帆背后站着市委书记刘健,刘健是自己的上级,而且刘健仕途发达,前途不可限量,刘忠信心里便开始热热的了。再一看杨云帆的简历,是武警黄滨指挥学院毕业,品质优良,本领过硬,比着自己儿子刘坤这个绣花枕头强多了,刘忠信便同意了这门亲事。紧接着,刘健将原本准备就任黄滨市铁路局客运处处长的刘坤,直接提到了副局长位置上。在这个钱是爹权是爷的社会,杨云帆能不被刘坤一家高看吗?何况,刘坤这次驴粪蛋儿工程出事儿,还要靠刘健运筹帷幄,扭转悲剧命运!这会儿,毛佩兰拉着杨云帆的手,帆帆长帆帆短地亲热叫着说:"帆帆啊,你跟刘坤的婚事,我和你公公刘忠信一直都想着呢,等刘坤的驴粪蛋儿工程的事儿解决好了,就给你们俩操办婚事!"
"阿姨,我和刘坤的婚房准备设在哪儿?"杨云帆毫不客气地说到了这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还叫阿姨?该改口叫妈了啊!"毛佩兰亲昵地说着,回答杨云帆提出的问题,"百家春置业有限公司老总谭铭铨在东开发区泾河畔建豪华别墅群,百家春别墅群建好后,有咱们一套,我和你爸刘忠信商量好了,打算将这套豪华别墅给你和刘坤当婚房。眼下,你跟刘坤结婚后,先住在谭铭铨开发的紫金小区复式楼里,这套复式楼已经装修好了,相当豪华!"
"妈,我想去紫金小区看看,今儿个是双休日,闲得无聊呢。"杨云帆爱刘坤爱得要死,一直急着跟刘坤结婚,对他们的婚房颇为关注,急切地说。
"好,我给刘莉打打电话,看她在不。"
"刘莉?给刘莉打电话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