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薛知县也到了,看到刘信之后,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信顿时如陷泥潭,茫然绝望地反复念叨:“我不是采花贼,我不是采花贼!”
薛知县听他言辞恳切,问道:“你说你不是,那已过了一更天,你在外面做什么?你此刻出现在我院外,是何居心!”
刘信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脸憋得通红,但若是不解释清楚,只怕以后再难做人了,只得说:“我……我是来找小静的。”
周围的汉子一片哗然,薛知县的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厉声叫道:“先押到大狱再说!”
卫士们纷纷答应,架着刘信向大狱走了,中途互相议论:“报信的人还真是厉害,时间不早不晚,地点也分毫不差。”
刘信大惊失色,欲追问缘由,卫士们却全沉默下来。
薛知县恼恨之际踢门而入,闯到薛静的房间,气呼呼地说:“静儿,你……”但说了一半发觉似乎有些不妥,会不会让女儿难堪呢?
薛静正在陪弟弟玩,而且已听到了外面的风声,开心地问:“爹,听说已抓到采花贼了是吗,真是太好了!”
弟弟薛庸也高兴起来,问薛静:“姐姐,姐姐,什么是采花贼?”
薛知县再三挣扎,握了握了拳头,终于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刘家小子今晚来找你?”
薛静一愣,白天的种种重回心头,辛酸和怨恨越来越强烈,矢口否认:“他找我做什么!他怎么会来找我!”
薛知县倒是始料未及,再次询问:“你确定?”
薛静坚决地点了点头,脸上气得发红,胸口起伏不定。
“岂有此理!果然是他!”薛知县顿时火冒三丈,不顾薛庸的阻拦推门而去。
薛静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隐约发现哪里不对劲,可是又没什么头绪。
狱中的刘信更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稀里糊涂地成了采花贼,这要让薛静知道了可怎么解释啊,让父亲知道了更是天大的灾难。
不多时,薛知县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摒退了周围的狱卒,悄悄问他:“刘信,你我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你告诉我有没有同党,如果能把同党交待出来,我一定到州令大人那里替你求情,争取宽大处理。”
薛知县深知刘信的为人,断定做这种事,他一人肯定不能完成。
刘信真是欲哭无泪,再三解释:“薛大人,我真不是采花贼,我确实是要找小静的,听她说你把她许配给别人了,所以我想……我想……”
“岂有此理!”薛知县瞬间不淡定了,叫道:“所以你就想玷污她的清白!刘信啊刘信,我真是看错了你,你父亲那么老实本份的人,想不到你居然生此恶念!”
“不是的薛大人,你听我解释啊!”
“你不用说了,我全都知道了!关于你和小静的事,难得你们投缘,我也不是没给你机会,但是你执意不把握,我总不能让你耽搁了我女儿的幸福,而且这也不能成为你作案的理由!你真是气死我了!快说有没有同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薛知县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
刘信自知大祸已经酿成,再也无力争取了,绝望地坐到地上,嘴里仍在说:“我不是采花贼,我不是采花贼!”
薛知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正要继续骂他,听得门外的狱卒喊道:“大人,柳巷的田大姐跟她儿子来了。”
薛知县回想了一下关于她的一切,但似乎与此案并无关联,不知道她带着儿子所为何事,便把狱卒招呼过来,低声说:“她来干什么,还带着儿子?这些天的被害人家属名单里好像没有她吧?”
狱卒也低声说:“回大人的话,家属们得知消息,情绪都非常激动,咱们的人还在门前维持秩序,暂时不会让他们进来,但这个田大姐声称知道采花贼的事,有可能……”他看了一眼刘信,“不是一个人作案!”
薛知县也跟着看了眼刘信,心想正在向他逼问同党,这倒好,不用逼问,情报送上门了。
很快田大姐带着儿子进来了,小男孩指着刘信大喊:“对,就是他!”
刘信大吃一惊,这孩子正是之前替瘸子送信的那个。
薛知县顿时激动起来,问男孩:“你说什么是他,你都知道些什么,全都告诉我。”回头对狱卒说:“大张,你先到外面候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狱卒大张点点头,冲刘信一个坏笑,嘀咕道:“一个时辰前才刚犯了案,这么快又出动了,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
男孩指着刘信说:“就是他和一个瘸子在山神庙里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瘸子经常让我带口信给他,一般都是让他尽快见面之类的,到庙里干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刘信心想这下可好,真是有口难辩了,但还是要争取自己的清白,竭力申诉:“薛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们……我们其实……”
田大姐有些吓到了,怯怯地问薛知县:“那个……薛大人呐,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薛知县点头说道:“多谢你儿子提供的线索,等这件事解决了,一定送你们一面县旗。”
“哎哟那可不敢,只因这采花贼太可恨,我们也是想尽一份力。”
“好了,你们就先回去吧,顺便把门外的大张叫进来。”
“好嘞,薛大人再见!”
刘信接着说:“薛大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已到门口的田大姐回头骂道:“年纪轻轻就这么缺德,真是替你爹臊得慌!”
刘信听此一说,想到父亲沧桑的面庞,心里更加焦躁几分。
潮湿的牢房气氛本就十分凝重,刘信只觉浑身都像是沾满了冰冷的泥浆,既感寒意彻骨,又无力挪动半分。
薛知县露出满脸的悲愤和失望,沉声说道:“为了小静考虑,你总该趁早交待出来那人的来历,这样才有生路,不然你再也没可能见她了。”
刘信仿佛已失去知觉,醉酒一般昏昏荡荡地回应道:“我是无辜的,他也是无辜的,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朽木不可雕!”薛知县顿时怒不可遏,“亏你口口声声称喜欢小静,就是这么个喜欢法?要是让她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她会怎么想?”
听到小静,刘信瞬间更加绝望,索性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委屈的泪水串串落下。
这时狱卒已到,他还带来了另一个人。
薛知县见了来客顿时精神抖擞,上前说道:“老刘,我也不数落你了,你快劝他把同党交待出来,我猜想这些恶事定是那人所为,刘信到底太年轻,被人带入歧途了!”
来人正是刘信的父亲,刘父也顾不上跟薛知县打招呼,直接扑到牢门处叫道:“你这孩子深更半夜跑到薛宅做什么!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娃娃吗,竟然这么不懂事,现在可好,扣上这么大的帽子,你真是把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尽了!”
刘信听到父亲的声音连忙起身,抹了抹泪未及解释,却先被骂了一顿,一时之间更委屈了,眼泪重又下来,握着父亲的手说:“爹,我不是采花贼,他们就是不肯信我!”
薛知县上前说:“老刘你看看他,一晚上就说这一句,我不是采花贼我不是采花贼,那你要是能说个一二三来,我当然希望能证明你的清白,你是反复就说自己是清白的,但目前的所有证据都于你不利,想帮你都帮不上!”
刘父怔怔地听着,愣了好一会才问刘信:“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刘信脸色一变,“不,我不能说!”
薛知县更加气愤,拍着牢门喊起来:“你真是要把你爹气死才罢休是吗!什么就不能说,赶快老实交待!”
刘父的脸色也不好看,青一阵白一阵的,接着问刘信:“都这时候了就赶紧跟薛大人交待清楚,你想坐一辈子牢吗?”
薛知县附和道:“现在上头对罪犯管理严苛,这次情节这么严重,怕是不单坐牢那么简单!”
刘信被他两人说得晕头转向的,内心更加纠结,然而却也深知自己绝对不能把瘸子的事透露给薛知县,宁愿辜负父亲和小静,也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虽然他对瘸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局面一时陷入焦灼,刘父狠了狠心,决定亲自把瘸子的事告诉薛知县,以此证明儿子的清白。正在他行将开口之际,一名衙役匆匆而至,气喘吁吁地说:“大大人,那什么那个色狼……”回头看了眼牢里的刘信,改口道:“又一个色狼,自首了!”
他这话说完,在场几人全都震惊非常,但各人心里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刘信自是震惊不已,刘父在揣测来人的身份,薛知县则如同接到了天上掉落的馅饼一般万分欢喜。
“这是什么年头,莫非刘信当真是无辜的吗?”薛知县高兴地说着就往外走,一面冲刘父打招呼:“老刘,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多时,几人到了衙门大厅,厅外围满了县里百姓,衙役们手持棍棒正在艰难地维持秩序,厅中间一人头戴黑色围巾,当是衙役口中的“色狼”了。
薛知县坐到中堂,惊堂木拍下,朗声喊道:“堂下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刘父却已注意到这人右手拄着一根熟悉的榆木拐杖。
“回大人的话,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刘信的同党。”黑围巾掀开,赫然便是褚天。
刘父欲言又止,只听褚天接着说:“以大人看来,对在下作何评价?”
薛知县已是目瞪口呆,怒视了报信的衙役一眼,尴尬地说:“你……你真的就是田家孩子说的那个人?”
瘸子伸出拐杖向旁边一指,田大姐正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小男孩怔怔地点点头。
“大人,如果他是采花贼,那不如说我是强盗,这分明就是一场误会,请大人明察!”刘父赶忙跪倒在地,后背冷汗直冒,扭头看了眼褚天,心想你真是胆大得惊人,居然敢抛头露面,同时对他也有些愧疚,毕竟自己差点就把他的行踪给供了出来,而那是双方约好绝不对外人开口的。
薛知县自然是很难处置眼前的困局,衙门外的百姓更是嘘声一片,许多受害者的家属痛哭流涕,哀号之声呼天抢地。
“大人,事实明显,我儿……”刘父下意识地与褚天对视一眼,“刘信他就是无辜的,恳请大人尽早放他与我团圆。”
薛知县再拍惊堂木,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且到旁边稍候,本官尚不知此人来历,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他虽如此说,但当看到对方凌乱的发须和深刻的皱纹以及残疾的右腿,心里先就露了怯,底气也薄弱了许多。
褚天乍一看确实羸弱不堪,但精气神并不颓废,昂首说道:“老汉是个无亲无辜的野人,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刘信小兄弟,蒙他不嫌弃,偶尔小聚讲些闹市奇闻替老汉解烦,却不想竟因此背了这么大的黑锅。”
薛知县看了看刘父,似乎在问是否有这种事,但还没说出来,刘父已连连点头称是,并说:“刚在狱中时在下便有心要跟大人解释这件事,在下担保千真万确,刘信早就和我说起过。”
褚天微露不快地看向王辽,嘴里说:“看来这位就是刘信的父亲了,这么久了还从未正式见面道谢,多谢你养了这么好的孩子。”
刘父顿感惶恐,连忙说:“不不,谢我做什么,都是孩子懂事,我真是没做什么。”
“好了。”薛知县已觉头疼脑胀,叫了旁边的师爷说道:“去把刘信带来吧,让他们当面对质。”
刘父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问褚天:“褚先生,你的腿不碍事吧,这么站着会不会不舒服?”
褚天呵呵一笑,“没的事,这么多年了早都习惯了。”话锋一转,略带暖意地说:“经此一事,对刘信可是打击不小,你还得多开导开导他才是。”
刘父忙说:“褚先生大可放心,都是份内的事,指定做好。”
这时刘信被人带了出来,看到褚天之后大吃一惊,慌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褚天挡在他前面说道:“怎么说话呢,一点礼貌都没有。”
“好了!”薛知县受够了这种场合,不耐烦地问刘信:“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