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一章为止,序章结束了。序章是一年前写的,文笔稚嫩,还望海涵。接下去就是正文,近期所写,希望构思、呈现的故事能让读者们感觉到有趣。另外,提一下,本书是传统武侠,展开较慢,可耐心细读,也可养肥再看。)
任何阵法都讲究配合得当,进退有度,攻守有方,绝大多数的武功绝技也深谙此法。一但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发生变数和错误,就算再精绝的阵法,纵然是当年卧龙先生的“八阵图”,也会出现致命的缺口。
他们的阵法原本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三人分立三方,每个人之间的角度、距离、间隙完全一样,不会有分毫偏差。他们灌注在各自掌中“黑绞锁”上的力量也完全相同。落入“横链三飞”的人,无论如何挣扎,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力量都会被三条“黑绞锁”导出,化于无形。有如一只落入蛛网的昆虫,只能静静的等待死亡。
可是,就在卜老大连人带剑跃入场中,横老二和飞老三还未发动攻势的一刹那,横戈儿已发现了“横链三飞”的缺口。
这个缺口,就是他的生机!
卜老大一动,已改变了方位,三方制衡之势顿时瓦解。横戈儿虽然手脚被制,无法拔刀,身体里却忽然爆发出一股有如野兽般原始、迅猛的机动力。他用那种难看却有效的身法侧身一避,卜老大掌中的四刃剑闪出惨碧色的毒光,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已将他的双眸映作碧绿,他甚至可以清楚的闻到毒液散发出来的腥臭难当的气味。
甫一站定,横戈儿但觉背后罡风大作,不及回头,用一种有如蚱蜢过草般奇特又丑陋的姿势跃起。然后,只听得“噗、噗”两声低响,横老二和飞老三已从身后分上、中两路持剑刺来,两道碧森森的凛冽剑光已洞穿了他肩头、左肋的衣衫,淬毒剑刃距离他的皮肤不过一分距离。
三人用的都是搏命的招式,角度刁钻,行招奇快,只攻不守。
他们本就不需要守,从来没有人能挣脱“横链三飞”的束缚。可是,他们都忘记了,“横链三飞”要义在“锁”,这是一门制敌的阵法,却不是进攻的阵法。如今,他们三人先后持剑来攻,进退间已失方寸,阵法自乱,原本束缚住横戈儿手脚的“黑绞锁”已出现了松脱和空隙。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横戈儿忽然将手腕一展一滑,发力一挣,已脱出锁圈。三人招式尚未使老,身形还未站定,自然是空门打开,破绽必现。就在三人惊惧不已,将要变招之际,横戈儿以一种有如猎豹一般的速度,横掌去切卜老大咽喉,曲肘去打横老二心窝,另一手五指齐并,化作一柄利锥,就要去刺飞老三两腿之间的要害。
他这三招出手极快,打的都是人身上的要害。三人就算如何骁勇,也不得不收招去守。这一攻一守之间,三人难免就慢上横戈儿一招。现在,“横链三飞”已变成了“横链三乱”,身形乱,招式乱,阵法乱。他们越是慌乱,对横戈儿来说就越有利,他立时当空一挺,已挣开腰畔和脚踝上的“黑绞锁”,脚踏桌面借力,沾地即起,有如燕子一般破窗掠出。
飞老三痴痴的望着满目残垣,好像已骇成了个呆子,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有些憨直木讷的年轻人竟能从他引以为傲的“横链三飞”中走脱逃跑。
横老二原本黝黑的脸色已气的发紫,他夺过飞老三掌中毒剑,正要去追。忽听得卜老大朗声喝道:“别追了!”
横老二立时怔停,眼中怒意更盛:“为什么?”
此时,飞老三骇飞的魂魄似乎已附体,用一种诧异又颤抖的声音道:“他若是跑了,我们如何向大姐、二姐交代?”
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捂住自己的耳朵,眼中尽是惊惧之色:“我......我可不想变成一只猪......”
卜老大已将“黑绞锁”重新收回掌中,垂在袖里,用一种神秘又尊敬的声音道:“是‘时那日亚’的意思。”
听到这四个字,横老二和飞老三忽然肃然起敬,眼神中已流露出敬畏之意,似乎连呼吸中也带有一种绝对的服从。
卜老大看了看二人,忽然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现在,你们是否已知道我为何要这么样做?”
二人面面相觑额,末了,会心一笑。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横戈儿却不知道。
他实在太年轻,但凡他有一些江湖经验就应该知道,在方才那种局面下,卜老大是绝对不会主动抢攻的。
那时,横老二和飞老三虽然被“刀气”所摄,但是,他们的阵法还没有出现任何缺口。“横链三飞”是卜老大所创,“黑绞锁”也是他亲手打造的,阵法里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变数他都了如指掌。一个经过血汗和泪水锤炼,近乎完美的阵法,自然已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数计算在内
“横链三飞”无疑就是这样的阵法。
所以,当变数和缺口出现的时候,卜老大自然知道如何去挽救、弥补。可是,他并没有这么样做,而是选择了一种最不明智的法子,抢攻。这无疑是将缺口放大,完全暴露在横戈儿面前。
卜老大若是这么样沉不住气的人,“横链三飞”若是这么样不堪一击的阵法,他们也不会活到今天,更不可能拥有这么样的名声。
若是有心要纵,再完美的阵法也只是案上的豆腐,陷阱里的野猪,孩童手中的玩具,不堪一击。
日近午时,暖阳渐烈。
横戈儿已一口气狂奔出十里,身体上每一根汗毛都已直立,每一个毛孔皆沁出热汗,他再三确定三人没有追上来之后,才停了下来。他觉得清风徐徐,冬雾迷迷,眼前万里江山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可爱。
原来,死里逃生的感觉竟然如此刺激、愉快。
他是不是个天生喜欢刺激的人?是不是只有刺激才能将他的潜力激发出来?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还活着,活着真好。
这一天是十月初十。
初冬,艳阳天。
距离郭恒祭祖还有一个时辰。
长街上的人流似乎出现了一种从未约定,却殊途同归的方向,城西。
许多江湖中人提着、抱着、背后斜背着形状不同,长狭不一的包袱、匣子。他们神色凝重,眼睛里却闪着紧张又渴望的光,径自走自己的路,不会东看一眼,不会西瞧一下,他们将要去做的事情,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现在这种时候,他们绝不允许自己因为任何事情分心。
横戈儿迎着淡金色的阳光,迎着向西的人潮,大步朝东走。
用那种弓背、拢手、轻缓的独特姿势大步朝东走。
长街上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往东,此刻,他仿佛是一个被人群所抛弃,孤孤单单的个体。
他却在笑,一种接近“禅”的怜悯笑意。一个被世人抛弃的人,一定不会这么样笑的。此时,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有如缠绵春雨般,悲天悯人的忧愁。不知怎么地,当这种神秘又悲怆的忧愁表达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笑。
他反而在笑他们,笑世人。
这些江湖中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赶了多远的路程,才来到这里。他们贫穷、窘迫、甚至身有疾病、残疾,可是,对生活依旧充满了热爱和希望。他们心里都有同一个机会,同一个希望。他们中有些人甚至认为,自己活这一世,生来学武,幼年已执刀剑,在江湖上打拼多年,为的就是这个机会。
横戈儿却为他们感到惋惜,他知道,他们这次又要失望了,心怀巨大希望之后沉痛的失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的。他只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对生活充满热爱和希望,只希望他们能坚强的活下去。
“像这么样的机会还会有的,一定有的。”
他在心里这么样对自己说着,却好像是在对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江湖人以宽慰。
横戈儿原本不至如此拮据、贫穷。下山的时候,他的师父“一叶禅师”曾予他白银一白两,足够他一路上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饭菜。可是,他从凤阳而来,途径鄱阳湖时,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通天彻地,无所不知”通通儿。
任何人遇到通通儿,等于遇到了命运的转折。因为这个就像神仙一样无所不知的人,总会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却还不知道,你自以为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事情。
通通儿告诉他:“十月初十,所有人往西走的时候,你就往东。去城东的朱雀桥,郭恒的祖坟就在那里。”
郭恒纵然骗得过天下人,也绝对骗不了通通儿,这世上,通通儿不知道的事情本就很少。
所以,横戈儿来了,来到了京城,在十月初十前一天来到了京城。在与通通儿告别的时候,作为酬谢,他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他。
如果横戈儿不是因为好奇,昨夜偷偷跟上白马和银枪,就不会见到苏淡眉。
假使他没见着苏淡眉,那么往后的一切就不一定会发生。就算发生,也一定会不一样。
于是从这一刹那开始,他和她以及其他许许多多人,都要开始去经历一段没有人能够猜测到结果的生死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