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亿万年进化的过程当中,慢慢的由猎物进化为猎人。
猎人中的翘楚,当属江湖中一个古老又神秘的职业:
——杀手。
杀手,便是猎人中的猎人。
他们猎杀的不再是飞禽走兽,而是他们的同类,活生生的人。“白马银枪好儿郎”无疑是当中的佼佼者。
可是,此时白马和银枪都没有察觉到横戈儿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作为一个顶尖的猎人,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沦为别人的猎物。悲哀至极的事情,还要数将要沦为别人的猎物,却浑然不知。
横戈儿肩上渗出鲜血,沿着臂膀淌下,滴落在裹刀的破布上。布帛已尽数染成血红,有如一簇竞相而绽的冶艳“血花”。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致命,玫瑰尚且带刺,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惊艳的“血花”下,竟会暗藏一抹瑰丽的“杀意”。
白马冷哼一声,道:“现在拔刀,为时已晚。”
横戈儿冷冷道:“只要是好刀,什么时候拔都不晚。”
“看起来‘逆鳞’只伤了你的身体——”白马道:“并没有摧毁你的信心。”
横戈儿不再说话,面对两个要杀自己的人,他已说的够多。
江湖相见,刀剑相向。
这本是江湖中铁一般的规矩,无论有什么深仇大恨,到最后都是要用刀剑解决的。武功,只是江湖中人安身立命之本。兵器,则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支柱。
横戈儿不想死,他来到京城也不是找死的,他只能拔刀!
横戈儿的师父“一叶禅师”和他的朋友们品茶论武时,曾半打趣半认真的说过:“贫僧这一辈子收了三个徒弟。老大确有不世之才,可惜醉心权利,这几年只怕已将武功放下。老三聪慧,从贫僧这里学了一套刀法,便能另辟蹊径,创出属于他自己的武功,想来今后的成就定在贫僧之上。”
朋友就问:“老二呢?”
禅师是这样回答的:“老二心性不及老大,聪慧不及老三,胜在宅心仁厚,已尽得贫僧真传。”
朋友笑问:“如此说来,老二才是您最得意的弟子?”
空寂神僧摇了摇头,道:“老二心肠虽好,却是个愣头后生,逼不得。若是把他逼急了,天王老子的头也给你砍下来。”
朋友不再说话,杯中茶汤已凉。
横戈儿握刀的手背青筋凸现,那柄不起眼的刀忽然颤抖起来,不时传来布帛撕裂之声,有如一头困囚已久的野兽,即将冲破牢笼。
“白马,再打下去死的只怕只会是你——”
此时,一阵女人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场中的肃杀。
横戈儿立时闻到一股淡淡的兰香,不禁抬眼去看。只见,夜风中一袭曼妙衣袂有如兰花绽放般徐徐落下。下一刻,已落入场中,施施然站在横戈儿与白马中间。
横戈儿只觉一阵恍惚,仿佛只是看到了一抹淡淡的月光,落在了失意人的梦乡。过了很久,他才看清楚这个仿佛从月亮里走下来的女人。
月华落在她白皙姣好的脸庞,朦胧间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看见两条淡淡的眉毛,淡如弯月,弯似琴弦。
横戈儿仿佛已看得痴了,原本将要并涌而出的“杀意”骤然消散,急促跳动的心脏也已逐渐平静下来。
银枪和白马见到这个女人立时齐声道:“大姐。”
“大姐此话却不知是何意?”说话的是白马:“难道我手中的‘逆鳞’竟抵不过一柄名不见经传的破刀?”
女人微笑,笑意里仿佛有一种神秘又神奇的魔法,能让暴跳如雷的野兽顷刻间变得温顺如小猫。她一笑,横戈儿的刀就垂了下去。
女人道:“你从未见过他的刀,怎知那便是一柄名不见经传的破刀?”
白马冷哼一声,道:“我已占了上风!”
女人轻笑:“你何时占得上风?”
白马道:“我们对了几招,他已受伤。”
女人道:“难道你没有听过受伤的野兽最可怕么?”
白马昂首:“如果他是野兽,我便是最好的猎手。”
女人摇了摇头:“白马,你总是那么骄傲。”
白马的声音愈发坚定:“我有这个本事。”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的本事不好。”女人柔声道:“只不过,骄傲的人一般疏于观察。”
白马愣生生道:“观察?”
“就在他将要拔刀之际——”女人道:“难道你没有察觉到一股‘杀意’?”
“杀意?”白马冷笑,笑意中带着轻蔑讥讽:“笑话,我只知道他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笑话?”女人的声音里已有了一丝讥讽:“当你死在他刀下的时候便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是吗?“白马几乎用鼻孔在说话:“那就试试!”
“试试?”女人施施然道:“难道你是狸猫,竟有九条命?”
白马别过头去,道:“我自然只有一条命。”
女人下了结论:“既然只有一条命,那就不是试,而是送死。”
“大姐,你——”
“白马,你无需不服气——”女人望向白马,好像在看着一个负气的孩子:“我来问你,你的武功与我相比却又如何?”
白马不得不承认:“自然是大姐胜我许多。”
“那便是了。”女人淡淡道:“如果他刚才拔出刀来,就算是我也万万敌不过。”
白马沉默,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女人绝对服从,对她说出来的话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女人转头望向横戈儿,眼波一转,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横戈儿一怔,如梦初醒:“你我萍水相逢,还是就此别过吧。”
女人嫣然一笑,道:“任何熟悉都是从萍水相逢开始的。”
“你又是谁?”横戈儿反问:“你又姓甚名谁?”
白马怒叱:“放肆,竟敢对大姐如此无礼!”
“是你家大姐要和我熟悉。”横戈儿笑盈盈道:“难道不该先拿出点诚意来吗?”
女人轻笑,在她眼中横戈儿就像是个难哄的孩子。她只能用有如母亲般的柔声细语道:“我姓苏,名淡眉。”
“苏——”横戈儿喃喃道:“苏淡眉......”
“或许你更熟悉我另一个名字。”女人笑得就像一只精明的小狐狸:“‘好儿郎’。”
“什么——”横戈儿大惊:“你你你你——“
苏淡眉瞧着横戈儿结结巴巴,痴痴傻傻的模样实在觉得好笑,不由得学着他的样子,道:“我我我我——”
樱红朱唇掠过一点月华,两条淡淡的眉毛在夜色下有如两片春风吹落的青翠柳叶:“我什么呀?”
“你你你你——”横戈儿脸色涨得通红,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白白白白——”
横戈儿从小就已患上这结巴的毛病,这些年虽然已好了一些,但是每次紧张时都会忽然发作。
他实在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如此蠢笨呆傻的模样。忽然在大腿上一掐,疼得脸色发青,一口气终于顺了过来:“你竟是‘白马银枪好儿郎’中的‘好儿郎’?”
苏淡眉含笑施礼:“正是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