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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撇驿臣

在乡村社火队中差不多都有一个身着长衫,头戴礼帽,手持羽扇,鼻梁上架副眼镜,嘴上挂着长须的形象大使,他就是人们所说的驿臣官。驿臣官走在社火的最前面,挥舞扇子,随着锣鼓点子,口诵祝词,祈求平安。

撇驿臣,又叫春官辞,是一种民间即兴演说的曲艺形式,与快板、快书差不多,不过它的伴奏乐器是锣鼓与钹。撇,方言“说”的意思,撇驿臣,就是在社火开场前,由扮演驿臣官的人说上几句吉祥如意的顺口溜,它要求撇的人必须现编现说逢啥说啥走到哪儿说哪儿,如果“说”的火候不到、“撇”的功夫不深那就最好不要揽这堆烫手的活儿。

故乡方圆十里撇驿臣的人不少,但撇了几十年撇出名的要数贾兴旺了。正月里,狮子灯火走村串户,撇驿臣的贾兴望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在大红大紫中出尽了风头,引来了无数喝彩声。面对接社火的亲戚朋友,贾兴旺便开始清了清嗓子,撇起驿臣:不该不该实不该,不该亲戚接我来,亲戚接我双膝跪,我把亲戚搀起来。

走到一家院里,锣鼓一响,他说:这个上房瓦得洋,凤凰飞到房脊上,凤凰展翅儿孙旺,辈辈出的状元郎。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两面厦房檐对檐,滴水猫头瓦得年,房上瓦的琉璃瓦,槽上拴的大骡马。驿臣撇完后,狮子、旱船、毛驴、灯笼开始纷纷登场,耍完各自的套路,在一片嬉闹声中一一退场。

拗不过主家的盛情,社火队又在大场里摆开架势,花灯围出一个圆圈,贾兴旺站在中央开始了他的拿手好戏:这是谁家的一面场,方圆打的拦马墙,北风南风都能扬,扬下的粮食分外强,驮到集上众人籴。面对旁边的草垛,贾兴旺出口成章:这是谁家的草园子,年年摞得满满的,千牛百马吃不了,不知银钱有多少?

这话说得主家满心欢喜,说得众人神采飞扬。

从这家场里出来,社火又到了一家个体商店门前,店主是一位瘸腿的中年人,他向贾兴旺讨个口彩。贾兴旺略一思索便说:这是一个小商店,铁拐李把门看,铁蛋子,营业员,又卖货来又数钱。钉个鞋两角钱,打个气五分钱,过来过去挣着钱,生意茂盛几十年。经他这么一说,众人齐声叫好,铁蛋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正在这兴头上,贾兴旺又撇了几句驿臣:水果糖,几分钱,想吃个糖来没一个钱,这是我的大困难,说罢了请发上一根烟。铁蛋子恍然大悟,马上取出烟糖分发给众人。

贾兴旺没念过一天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而他的驿臣撇得竟是这样的练句、顺口、精彩。如像他对一户人家的松树是这样赞美的:院内松树圆又圆,又没檩子又没椽,松果结得像金莲,要看风景几百年。撇驿臣的贾兴旺时刻记着农村幸福生活的来历,因此,他时刻记着用自己的驿臣来歌颂党,歌颂社会主义:锣鼓架司一齐响,我们拥护共产党,大小干部领导好,社员生产搞得好,多打粮食吃得好,公粮油籽都上缴。再如:这是谁家的果木园,样样果子结得繁,又送亲戚又卖钱,娃娃大汉吃得甜,吃得甜来吃得甜,这是社会主义幸福年。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校门口看修房,贾兴旺拄着拐杖来了,房上摆栈子的一位工匠对他说:“贾家爸,你给曹撇两句驿臣,好吗?”已是八十高龄的贾兴旺老人看着他们脱口而出:“摆的摆,苫的苫,要成还得两天半。”

有关撇驿臣的话题还很多,就此打住。但我希望这朵民间奇葩永远开出朴素的花朵,点缀乡村年头节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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