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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最后的华尔兹

升井后的陈双宝浑身酸痛,想在浴池里好好泡泡,偏偏大池子里的水已经变成了黑色,淋浴头里出来的还冰凉。胡乱冲冲,他就上了床。想想也没干什么活儿。陈双宝自认为体力还是相当可以的,在学校里那可是健将一级的人物,怎么下了一回井就这样?看来下井和打篮球还真不是一样的体力消耗。刘爱国,他下了班会是什么样呢?陈双宝还真是想不到,刘爱国根本就没回家,带着掘进队的小青年们上师傅家帮忙去了。

师傅张逢春,今天家里的门房要上盖了,小小的院落里人来人往。

刘爱国爬到院墙上,四处张望。五十多岁的张逢春从屋子里走出来:“就这点儿活儿,你们都来干什么?”

张家的二儿子张大龙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嘟囔囔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二哥,干啥去?”大龙抬头看了刘爱国一眼没说话。李玉兰从后面追了出来:“大龙,好好和人家说话。不许发脾气。”大龙径直走出了门。

“婶儿,怎么了?”

李玉兰这才抬头看了一下院子,“爱国来了,你二哥,人家给介绍个对象,对方好像不同意,生气找人家理论去了,这孩子真让人操心!”

“谁呀,这么大的架子?还能看不上我二哥?二哥多帅呀!”“老朱家的,什么彤来着?”“朱子彤?”

“对,对,就是她爸爸早年工亡的那个,你们行政科的。”

“哦,她啊,怎么还看不上二哥呢?”

“谁知道啊?这小姑娘挺有主意的,她妈都同意了。”

张逢春说道:“我就说吧,不能看上咱们老二,人家那姑娘可有上进心呢,家里那么困难,还读着夜大呢。”

“她当年在学校,可是我们年组第一名,那学习成绩才好呢。也就是她爸爸工亡了,还要供她弟弟上学,她才接班的,不然,那也是一个大学生,还得是名牌呢。”

“对了,爱国,说到大学生,咱队里来的那个怎么样?能待住不?这些年的大学生来了不少,也走了不少。”

“怎么样?不怎么样,国哥也没让他舒服。”小顺子就是在宿舍里和陈双宝搭话的那个瘦瘦的小伙子,他是刘爱国的粉丝。

“怎么了?爱国?”张逢春马上问。

“没什么,就是看不惯他那一脸的清高。”

“装,可能装了。”小顺子接茬。

“毕竟人家是大学生,是国家培养出来的,要好好和人家学习,以后才能好好的合作。”

“知道啊,师傅。”

小顺子来了兴致:“就是他那样招人烦,哪天咱教育教育他。”

“别乱整,别看那小子一脸的清高,还有股子劲儿,这几天到掘进头都走得挺远的,他没掉队。现在咱们的工作面多热啊,他还天天跟着。行啊,大学生嘛,这样就不错了,你以为还和你一样啊?”

“是啊,新来的能这样就不错了。小子,不许找人家的麻烦。人才咱留都留不住呢,要是把人家欺负走了,看矿长怎么收拾你。”

“师傅,你还不放心我吗?放心吧。说不准我们还能成哥们儿呢。”虽然刘爱国嘴上这么说着,张逢春还是半信半疑,这小子,自打技校毕业就跟着自己在掌子面上摸爬滚打,要说吃苦受累,那是不在话下。要想让他和大学生接触,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他什么脾气张逢春最清楚不过了,他要是敬佩你,都能把心掏出来,他要是看不上眼,就是看不上眼,装都装不了。

这一天是零点班,没有贪点,早上不到八点,陈双宝就到地面了。连着几天下井,他已经适应了,原来那身上酸痛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紧张,心里紧张连带着肌肉紧张。现在心理上适应了,肌肉酸痛也渐渐消失了。赶巧,今天和高威一个班。两个人洗过澡就来打篮球。“好不容易有个时间出来打球,这球啊,还得和人家借,哥们儿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高威的话总是那么多。

“不错了,大白天的还能打球。知足吧,当年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就应该有心里准备。矿山,我觉得能有个篮球场就不错了,我的计划里连这个都没有呢。“

“听起来挺有感觉呀!可惜没有了铁三角,只有我和你搭伙,将就吧!”

陈双宝把篮球在手中转了个圈儿,好像根本就没听见高威的话:“将来,这里不仅要有更好的篮球场,还要有自己的球队。”

“我的队长,你是来搞职业篮球的啊?”

“搞篮球怎么了,煤矿工人的生活,也应该丰富多彩,别看这小小的篮球,打篮球才能体现出团队精神,说不定还能提升企业的凝聚力呢。”陈双宝边说边把篮球向远处抛去。巧了,那是个死角,没想到是个小胡同的出口,一辆自行车正好出来,球不偏不倚的打在车把上,车子倒了,车筐里的饭盒摔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陈双宝急忙跑去扶起车子,连声说:“对不起了!”

“没关系。”很轻的声音,蓝色粗布工作服,头发很黑,很顺,柔柔的搭在肩上,骑车的是个姑娘。两个人都忙着去捡掉到一边的饭盒盖,头差一点儿撞在一起,陈双宝抬头与这双眼睛相遇,不知怎么好像吓了一跳,手一抖,饭盒盖差点儿又掉地上。姑娘接过饭盒盖儿,低着头,推起自行车。

“车把歪了。”陈双宝在一边说,是的,刚刚车子摔在地上的时候,把车把摔歪了。

停下车,用两条腿夹住前轮,矫正了车把。那姑娘看都没看陈双宝一眼,匆匆的走了。

高威跑来捡球,望着背影惊叹:“美女呀!”

“注意点儿,这儿可不是学校!”高威在学校被冠以“花心大萝卜”的称号,女朋友是一大把,可没一个能长久的。

“没想到啊,这里还会有这样的美女,要是在咱们学校,一定是校花了。现在,机会来了,你不许和我抢!”

陈双宝给了他一拳:“你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就想追?”

“不管什么情况,就是她有男朋友,我也要把她抢过来,你看我的手段吧,让他们也知道我是谁。”追女孩子,高威是个高手,那时,寝室里都戏称性“采花大盗”。女朋友是一大把,可没一个修成正果的,其实高威的眼界高着呢3陈双宝认为他也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高威还真的行动了。

早晨,高高的矸子山上,袅袅的烟雾,一辆矿车缓缓地爬上山顶,立起,矸石从山顶上滚落。陈双宝正看得出神,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是高威,“嗨!”

“干什么去了?吃饭都找不到你?”

高威得意地说:“秘密工作。”

“说吧!”陈双宝知道高威心里埋不住事儿。

高威无奈地说:“和你这样的人说话真没劲,你就不能有点儿好奇心?”

“什么好奇心?”陈双宝脸上连一点儿兴奋的迹象都没有,高威的热情减了一半儿。

“看在多年同学的分儿上告诉你吧,是那天我们在球场见到的美女。”

“怎么?追她去了?”

“追?也得有第一手资料吧?我呀,找到她了。至少现在知道她在哪儿工作,就是还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不过没关系,只要知道她的工作单位,我就能拿到她的全部资料。”

陈双宝笑了一下说:“行了,有那么多的精力,好好琢磨琢磨你的采煤机吧,听说是德国造的呢。”

“说话太没人情味儿,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有左青青在那儿等着呢,我可是没着没落的,孤身一人漂泊在他乡。”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凄凉。在学校,你女朋友还少?”

“就是啊,我说呀,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爱情。在学校的时候啊,好像这辈子都不能分开似的,怎么样?毕业分配的时候没一个愿意跟我到这里来的。要我说呀,还是你老兄有眼光,够手腕儿,像青青那样对你一往情深的可不多。不过,我劝你可想好了,青青他们家可希望你们在一起,你也别太固执了,专业怎么样?有用吗?你是高材生,你学习成绩在全系是最好的,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天天钻煤洞?难得的是青青他们家愿意把你的工作安排到城里,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要是我啊,早就蹦着高儿的投奔老丈人了,青青是他们家的独生女,他爸爸不帮你帮谁呀?”

“我告诉过你吧,我和青青在毕业舞会上跳的可是《最后的华尔兹》。”

“什么?”高威吃惊了:“那不是分手的曲子吗?”

“是,我不想接受他们家的帮助。”

“哎呦喂,你真是,我……”高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说:“我和你同学四年,我发现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什么脑袋呀?哪本书把你读成这样?我要找出来,投诉出版社,提出索赔。《最后的华尔兹》,听起来就让人伤心,多少美好的爱情就在旋转中流失了!”高威在陈双宝面前轻巧地转了个圈儿。

“你也不想想青青有多伤心呢,纯粹一冷血动物。我看爱上你是青青的错误。”

陈双宝眯起眼睛看着情绪有点儿激动的高威。高威不说话了,眯起眼睛的陈双宝常常让人心里不踏实,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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