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学校的执法部位于普陀山东侧的那片梧桐林里。
天是束灵大阵幻化的天,永远淡白,没有云,没有变化,没有黑夜。因束灵大阵的阻隔,野城里没有风,温度永远是春天。
梧桐林里很安静。少有鸟鸣,没有虫叫。
杜欣玉此时正盘坐在一棵梧桐树的顶端,闭着双眸,吸纳元气,炼化元气,如当年她在北岭学校还是学生时一般,常独自一人呆在安静的树上吸纳、炼化元气。并不是她想实力提高,而是这已成了她的生活。
她若不去树上,她不知该去做什么。
学校的执法部,平常并无事端需要她去处理。
除了睡觉吃饭,她日复一日的呆在树上。不和人说话,也没有人找她说话。
除了在树上,还有一件事情她每月都会去做,那就是去校外的幼儿营看望自己已然一岁多的女儿。
偶尔,她也会想起两年前在计生部只见过一面的丈夫。
在见他之前,杜欣玉没有见过他。在见他之后,杜欣玉也没有再见过他。所以,记忆里,丈夫的面貌很模糊。她只记得他的脸很白,左脸正中有一颗小痣,眼漆黑,很纯真。
想起纯真,杜欣玉又会不自主的想起当年摔下树的那个学弟纯真的眼。丈夫和学弟如出一辙的纯真的眼,有时会被她搞混,有时,她甚至很难把丈夫和当年的那个学弟分开来思想。
城主说,丈夫是供灵人。
她当然知道供灵人。当时,杜欣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对丈夫这个概念并不深,也没有想过“丈夫”能够赋予自己呆在树上之外的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已经习惯了。也想这么一直平静的呆在树上,吸纳炼化元气。
至于女儿,她长大后是怎样,是她的自由,好与不好,是她的选择。对于女儿,她的心,放得并不多,看她,也只是生活的一种习惯。
……
柳恰走进了梧桐林里,身后跟着熊庆。
“我一直觉得毁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曾经的欧阳老师曾经也和我一样这么想。”柳恰的脸一直笑着,他的眼看到了盘坐在梧桐树上闭眼盘坐着的杜欣玉。
“柳执事,为什么我会留在执法部?”熊庆一脸淡然。他生的很英俊,明眸皓齿,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神闲气定。一身同样的蔚蓝布衣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那么卓尔不凡。
而柳恰,却小眼塌鼻,一脸麻子,身形也有些佝偻。两相一较下,尤是显得他丑陋。
他的脸常笑,笑时,脸上的麻子与塌鼻小眼,几乎挤到一块儿去了,让见的人一眼看去,甚觉有些猥琐。
“因为我很看好你,因为我有你想要的东西。”柳恰的声音放低了,他的脚步也放轻了,他的小眼一直没有放过闭眼盘坐在树顶的杜欣玉,他轻轻地走向了杜欣玉所在的那棵梧桐树。他脚下所踩的枯枝败叶没有引起一丝声响。
“我一直想毁了野城,我希望你也这么想。不然你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尽。”柳恰悄无声息的走到那棵梧桐树下。他的脸仍不退笑,他笑着走上了梧桐树。他的声音,只传到了熊庆的耳里。
杜欣玉猛的睁开了眼。低头看去,看到了一张猥琐丑陋的脸正在对自己笑。
“小妹妹,你又在这里呀。”柳恰笑的更盛了,心里却嘀咕这个小妮子倒是愈发的厉害了,竟能发觉自己的靠近。
杜欣玉面无表情的把眼从他身上挪开,从树端站了起来,又转头看了眼站在树下的熊庆,看了一会儿,收了眼,看向梧桐林的尽头,同时,她张开了手臂,跳下了树,打算离去。
柳恰笑嘻嘻的一晃身,身子鬼魅般的挡在了杜欣玉的身前。熊庆在一旁真切的见得如此身法,不由眼角一个抽搐,微微皱了一下眉,熄了方才的想法。
杜欣玉已不是第一次在这片梧桐林里遇到柳恰,因为他也是执法部的执法员。
杜欣玉面无表情的看着挡自己路的柳恰。柳恰笑嘻嘻的回视着杜欣玉那双清丽无双的明眸,愈看,心里愈觉美妙。
“听说你的丈夫是第六代供灵人。”柳恰笑嘻嘻的开口,露出了他那一口黄牙。
杜欣玉闻言蹙眉,仍看着他。
“你想不想去看他?”柳恰又开口道。
熊庆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了柳恰身旁,四下张望了一眼,亦把眼投向了杜欣玉。
这时,张三和李四两个执法员走到了附近,见到了这一景,咳嗽了一声,放声道:“校长传讯召集我们去开会。”
柳恰突然收了笑,冷笑着脸回身看去,直看到那两个执法员浑身发冷,他才收了笑,把脸放平,向着梧桐林深处走去。熊庆低垂着眼,跟在他的身后。
杜欣玉看着柳恰的背影,两道英气的眉,堆在了一起。
……
北岭学校的教师宿舍仅位于执法部所在的梧桐林旁的一片柳树林里。教师宿舍附近有一栋用竹子造的两层大阁楼。
阁楼的第一层只有一间大房。房里有一张很大的黑木圆桌,圆桌被九十九张竹椅围了个团团转。
竹椅上此时坐满了人。竹椅旁也站了十数个穿着与众人一般无样的蔚蓝衣裳的人。
此时,一个坐在圆桌竹椅上,靠近门最内里的中年人突然咳嗽了一声。他的皮肤很黑,鼻子很高,眼窝很深,一双薄唇抿起来的时候,几乎看不出他生有嘴。
他的表情很沉重,他的声音很低沉,说话断断续续的:“游祖出事了,供灵人跑了,停课三天,捉拿他。”
这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一片哗然,起身而立,满脸的不可置信。
游祖,何许人也?野城之祖!一手创建野城的最伟大的人类!他在破云山上被供养了一百多年,他也会出事?野城人从未想过这个的问题。
对于野城人说,游祖就是神,与创世的上父同等的神。
“韩校长,游祖出什么事了?”一个年老但身形高大的妇人摆了摆手,众人皆静了,她张口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