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武,圣武,圣武!还困觉啊?马上就要迟到了哟!”
这声音伴随着鸡鸣音,和嬉闹声,俱一股脑的冲入了戴明的耳内,一下就把他从阴暗混沌的梦内拉扯到了光明刺眼的现实中来。
戴明抬手揉了揉还不习惯拥有的眼,缓缓的睁开了。印入眼帘的是两个面目发黄且黑,长发乱糟糟的用一根黑绳子绑在头顶乱晃的少年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略一怔神,回首往忆。他们是戴圣武的同村同学兼玩伴,就住在隔壁的隔壁又隔壁。
其中一个眼小些的,在昨日戴明夺舍这具身体时在场。当时,戴圣武在地上用喉咙痛苦的呻吟了很多时间,这个名叫熊正康的玩伴吓的面无人色,不知所措,认为白日里见了鬼,留下戴圣武独自逃走了。
后来不久,熊正康便叫来了大人来到那破庙中。他确实见了鬼,当时戴明确实是鬼。
夺舍成功后的戴明本来想就此离去。但又觉自己太久未拥有肉体,一时肯定有诸多不便。就算是他要修炼《吐纳决》来判定这幅躯体到底拥不拥有元根,也是需要时间。恢复曾经的记忆,也是需要时间。所以他暂时回到了戴圣武的家中,打算习惯一段时间再作未来打算。
顺着戴圣武的性情对待周遭人们,熬到夜里,沉默的与父母吃过晚饭后,戴明回屋本想思想一番过去的记忆,展望下未来,又忽觉疲累欲睡,便入了梦。
能拥有肉体睡觉,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这世间,简直没有比拥有肉体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更美好的事情了。这一觉,戴明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虽然梦里遭了一些阴郁,梦里太过奇异混乱,戴明醒后就忆不得梦内事情太多。
戴明的脸上想扯出一副笑容来对付眼前这两个糟七糟八的小子,却一时不能。他太久没有做过表情了。没有办法,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便用他用的还不太习惯的眼看着他们的眼,施展了一点迷魂幻术道:“走罢!”
他们脸上展出的笑瞬间没了,换作了木然。戴明很满意自己还能依靠神识施展幻术。他现在所夺舍的身体内,可是一点元气都没有。
母亲煮好了粥,便去了菜地劳作。父亲早早就去了田间洒汗。家里只剩一只小黑狗和一个仍在酣睡的幼小妹妹。
那只小黑狗似乎从戴明身上闻出了些不同的气味,自从昨日开始,一直就对戴明很是敌意,不断吠叫,但又不知惧怕什么,不敢冲上来。
三个少年都没有表情,结伴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阳光很灿烈。
肉身所感知到的温度、额头上的汗与所接收戴圣武的记忆,让戴明意识到了现今定是夏季。
戴明木然的脸不停的张望四周上下,感受着人间的味道。
好明亮。明亮的有些刺眼,这世间。
天是蓝色的天,云是白色的云,树是绿色的树,大地是黄色的大地,远边一望无际的金黄田野。
那两只蝴蝶身上的颜色好多。
青草稻香味萦绕在鼻尖不停打转。
温度是温暖的。一排排坚实的土石瓦房在道路的两旁安静的存在着,一动不动。被他们走在脚下的路,是一些黄色的土和青色的石头纠缠在一起造成。
忽然,戴明听到有人在身后大叫:“圣武!圣武!你早饭都没吃要死到哪里去!”
戴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回首看着那个中年女子陌生的脸……不得以之下,幻术也施展在了她身。看着她回去的背影,触动了戴明心中一片旧封的记忆。
“我的母亲,至今如何了?在做什么?她仍是喜欢独自一人寻找不同的树爬上去发呆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戴明失去的记忆似乎在逐渐回来。
他张大着眼睛,看着道路一侧的蚂蚁成群结队的搬运馒头屑,还有一具甲壳虫的尸体。他张大着眼睛,看到了很多脚踩在土石路上,然后发出了吱嘎的声音被他的耳听到。他看到了一张张陌生的脸,或欢笑,或忧愁,或稚嫩。
戴明用力呼吸,天地间游荡着一丝丝清凉的存在,被他吸入身体中,让他感觉浑身好舒坦。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和美好。这就是活着啊,承载于肉身之上的五感六觉,这就是活着啊!
他控制自己的双腿用力抬起来,又放下!用力奔跑,跑过了好多路!
戴明忽然想要飞起来,但飞不起来。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在学校门口,一群集结而来上学的少年少女们。戴明控制着脸,终于扯出了一副笑脸,对着所有人。
上课铃响。戴明顺着戴圣武的记忆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级和桌位。
一个穿着一身蛋黄齐膝裙子的二十许岁的普通女子走了进来。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黑发全挽在脑后,露出了她饱满的额头。
她挺直着腰椎,站在黑板前的讲台前,首先扶着镜框扫视了眼坐在下面的所有学生,然后用力一拍手中的书,尖声道:“同学们早!”
所有同学瞬间全都站了起来,大声喊叫:“老师早!”
这突然的动作把戴明吓了一跳,他跳到了桌上,怒瞪着惊讶的老师。
显然,这惹怒了她,右手哆嗦着指着戴明,尖锐的喊道:“戴圣武!你!干!什!么!”
戴明也怒了,他讨厌别人忽然的一惊一乍,破坏自己对这美好的世间的感受。但他无能对所有的人施展幻术,再加上这具身体的原来主人对这个女子甚是恐惧,戴明便把她拉入了幻术中,然后跑到她身边,用力敲了下陷入了幻术中的她的头,然后看也不看那些已然目瞪口呆的少年少女们,跑出了教室,直奔校外。
戴明决定不要再回去了。应付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太麻烦了。
在外面还未闲逛几多时间,戴明就被人抓住了,押往了校长室,戴圣武的父母也被叫来了。
“这孩子怎么了?遭邪了?”父亲凑到戴明的面前,捏了一把他的脸。戴明怒瞪着他,不说话。
若不是戴明意识到自己的神识施展的多了,在没有元气的滋润下,实在是对日后的修炼得不偿失,他不会让眼前的家伙捏自己的脸。
若不是戴明认为自己现在的肉体实在太过孱弱,一个人在外生存实在是可能会死,自己会让他们抓到?但日后去学校是个很大的问题,和这些人共处,是个很大的问题。戴明不想和他们共处。因为戴明不想装出戴圣武的样子活着,那样很痛苦,因为不自由。
戴明的异常使得他休假在家。
家中。医生被请来了。
医生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大碍。他的头部最近有过创伤吗?曾经头部受到过创伤吗?被狗咬过吗?天花有没有得过?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找过他吗?有什么情感纠葛吗?”
父亲急的大口吸烟:“没有啊,没有啊。这遭天杀的虽然顽皮……您看他,看我的眼神比看一个陌生人还不如!您说我生这个畜生是遭了什么孽呀!张医生,他是不是撞邪了呀?熊家的小子说昨日他在庙里忽然在地上打滚,醒来后人就很是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