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之外，似有别的声音在接近。
戴明回首，见到了一簇簇黄白亮光，像在低空中跳跃。
马嘶声，叫喊声，都随着那堆跳跃的黄白之光近了。近得清晰可闻，可见。
冷风吹。黑夜如墨。月亮应该很寂寞吧？
那群人和众马嘶鸣得近了。
狼也近了。带着它们眼中的绿灯和嘴里的嚎叫。
戴明见得这过往未曾见过的景象，一时竟是看得呆了。
他的嘴角渐渐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现在不愿，或不想去思想这美丽景象之后的事情，只想好好的看着这美丽的景象。
群狼中的一只狼扑向了呆滞原地不动的戴明，一支来自某人手上的弓的箭也同时飞来了，射向戴明。
或出自本能，戴明动了，微微扭动了下腰身，往侧边挪动了七公分左右。那只狼扑了个空，那支飞箭正中那只扑空的狼的脸。
狼死了，箭亦不飞。
喊杀声骤然响起。
戴明置身人、狼之间，似个旁观者，似个观影者，心绪淡静。
有人发现了戴明这个同类，在很多狼死后。
“你是谁？”有人问。
戴明看着包围了自己的众人。他们皆身形高大彪悍，小眼大鼻阔嘴，头上统一扎着细小麻花辫，编于脑后，搭于脸侧。
从外形看，戴明确认了他们是石岗高原的少数民族——蒙族。
石岗高原位于昌州与湖州交界的禁地。
那里凡人不近，修士难进。是一片占地数万平方千米，海拔七八千米的高原。整个石岗高原呈一个弯月状，把湖州与昌洲交界的大半地方给隔开了。
故湖昌两地来往的大部分交界处，只能绕过石岗高原，多走许多路。
虽地理险恶，石岗高原还是被人类关顾过，石岗高原上的人们也下去过。两个种族都拥有力量，且挟着欲望相遇，自然会产生碰撞。
不过这碰撞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不激烈，甚至在历史书上，也只对石岗高原着墨一句“禁地”便不再多言。
所以戴明除了曾在方明学院的藏书阁看到了一些关于石岗高原上生活的种族的粗略记录外，对此地此族都是迷茫的。
眼前的人们在吃狼的脑浆。对自己说话的人说的是明国语。
戴明看着那个人，说：“我只是路过这里。”
“他是明国人！”包围着戴明的众人中有人突然说。
所有人都看得出戴明是明国人。黑发黑眼黄皮肤。头发披散不扎辫。眼大鼻挺嘴又小。这显然不是他们的同族人。
一般能来到石岗高原的明国人都是很厉害的人。这是蒙族人多年来所经历得出的共识。
蒙族人拉着猎物走了，没有再管戴明。
戴明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远去，忽然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如果睡觉的地方有温暖的被褥，安全的四壁。那该多好。
夜里太冷，风的心太坏，总是刮寒风。冷的戴明想死。不想再修什么鬼长生了。
还是走吧，他忍受不了在一个地方呆太久。
走到天方露鱼肚白，戴明在仿佛无际的草原上看到了一栋茅屋。那栋茅屋就那么孤独的立于平原之中。
茅屋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在打坐修炼。
那人显然感知到了走近的戴明，他本一动不动的身子忽然动了。
那个人的眼，即使在天方露鱼肚白的境地中，也能看出是一双很明亮的眼。他是个中年人，长发披肩，灰色布衣遮身。
中年人端坐在茅屋顶上，就那么淡淡的看着戴明，如看一件东西，眼里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从面目上来看，对方显然也是个明国人。
戴明想睡觉。这栋茅屋能遮挡风雨，抵挡寒冷，是个现在极适合睡觉的地方。
戴明抬头看着中年人那双明亮的眼想张口想说点什么。戴明总是要说点什么让对方让自己进到温暖的茅屋中好好的睡上一觉的，因为戴明现在好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戴明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强烈的想睡觉的心。
一切存在来交换自己睡上一觉的话，戴明都愿意交换。
戴明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出敌意。戴明想对方也没有从自己眼里看出坏意。所以他走到了茅屋门前，拉开了门。屋里是彻眼的黑，没有光。现在戴明不需要光，只需要温暖。
屋里很温暖。这就够了。
他走到了屋角，靠着墙壁上，蹲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头埋进了双臂中。
就这么，睡了。
戴明做了一个梦：
晴天。白云。飞鸟。嘶鸣。
碎石马路旁有一朵红花。
一个男人走到红花前，蹲下了身子，看着红花。
光华热烈，男人忽感心头一阵烦躁，脱下了身上的衣裳把之丢向了一旁的尘草上，然后站了起来，回首往路，空无一人，四下极静，路旁是树，前路在树的遮掩下看不尽。
走了许久，他并无饿渴之感，只是心头的烦躁愈加深重了，因路似乎永无止境。
他又停下来了不再走。
烈日。白云。飞鸟。偶尔几声虫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心内自问:我是什么？我要去哪里？
没有答案。他是一个生命。一个能自由思想活动的生命。仅此而已。
停，又是烦闷。只有走，走下去才有驱散烦闷的可能，解答答案的可能。
树尽了。男人脸上布满了欢喜，步伐快了许多。
前路是一片草地。没有路。
没有路了，前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
怎么是好？
前路无路，那么返回？又去走一遭林荫大道？
不。他决定不。那么，没有路，就走出一条路来吧！
他择了一片绿草踏下，又踏下。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很快，他便置身于一片茫茫无边无际的绿草海洋之中了。
男人甚至感觉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没有前进一步。因为前后左右看起来都没有丝毫不同！
……
并不是只有一个梦是睡觉的全部。戴明睡在梦里的思想，还经历了另一个梦，另一个他睡觉前没有思想经历过的有趣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