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世子到访,这一被打断,老夫人也顾不上其他人,急忙吩咐人去迎。
房中女眷刚在屏风后站定,便听到外间说话声响起。
“连城见过老夫人”
“连世子免礼,不知连世子突然到访,是为何事?”
“应家父所托——求字”
顾幽梦表示,从来没有听过这般好听的嗓音,有如天籁,单单听他说话,就是一种耳膜上的享受。
忽然,顾幽梦只觉得身后一股冲力,反应过来时,自己已人连屏风趴倒在地,膝盖和手臂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强忍着擦伤的疼痛站了起来,没有抬头就能感觉到来自众人的目光,有漠视有怪责有幸灾乐祸,唯独少了关心。
一股悲凉慢慢从心底生出……
老夫人看了一眼就转了视线:“连世子见笑了,家中小辈不知礼数”
“无妨”淡淡的两个字吐出,不带一丝感情,忽地,顾幽梦觉得原本有如天籁的声音此时是那么刺耳。
“刚听到连世子要求字,不知是求谁的字?”顾幽心姿态万千的行了礼。
顾幽心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能够一睹连世子的尊容,并且和他说上话,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刚才把顾幽梦推出来,目的本就是能够趁机和他搭话,此时当然不能错过。
按理说,府中女眷不可私自与外男搭话,可如果对象是连世子,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攀上连府这门亲事,那对顾府,可是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看见顾幽心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一时间,老夫人心中已经了然,对于顾幽心的做法,并不加阻止。
“老夫人,此次所求的,乃是顾家二少爷,顾尚书的字”
意料之中的事,毕竟顾府二少爷的文采朝野上下皆知。
“有劳三小姐带我选一副,可否?”
连世子丝毫没有搭理顾幽心,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反而话题一转,到了三小姐那里。
连世子语气淡淡地却不容拒绝,顾幽梦猛地一回神,抬起头正好对着连城的视线,他瞳孔里的那抹幽深,使人不由自主沉沦,仿佛让人溺亡其中。
树上的枯叶随风飘零,清晨刚打扫的小道如今又被落叶覆盖,其中偶尔几朵残花,绣鞋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顾幽梦也不知怎地,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半道,一路无言,谁也不曾说话。
只顾低头走路的女子丝毫没有注意前面的白衣男子已经停下脚步。
“唔,,,好痛”
身前的男子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拉住了她因为撞击而后倾的身子。
一阵风起,落叶纷飞,其间夹杂着落花香,男子俊俏如玉,女子柔美如画,画面一瞬间定格。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是顾幽梦此刻脑中唯一蹦出来的形容词。
“三小姐,哪条”
嗯?什么哪条?连城放开站稳的顾幽梦,她才看到,原来走到了岔路口,怪不得突然停下,哪有带路之人走人身后的,顾幽梦突然意识到。
低着早已通红的脸,急忙走到前面,也不管身后男子有没有跟上来,快步向梅轩居走去。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若有若无的弧度,定睛一看,已经消失不见。
满院的梅树,让连城忆起十年之前那位美貌女子,不同的是,当时白雪皑皑,红梅盛放,今日初秋时节,枝头单调。
“连世子,不知你原本可有相中的?”
“很像呢”
“什么?”
连城喃喃自语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但她总感觉,他透过自己在看某个人,这种感觉让她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
“不曾有相中的”他淡淡道。
“那既然如此,青烟,你去随便拿一副来吧”顾幽梦转身向青烟吩咐道。
原本以为他听了这话,会去亲自挑选一副,没想到,他依旧那么一副淡漠的样子,看着满院的梅树,连身也不曾转过,顾幽梦真忍不住翻白眼,光秃秃的枝头有什么好看的。
善禅院內,孙嬷嬷站在一旁禀报:“老夫人,怕是您想多了,刚才我一路跟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唉,幽梦这丫头还是太小了,如果真要和连府结亲,恐怕还是得从幽落和幽心当中选,可是看今天的样子,连世子怕是看不上幽心这丫头……”
诺大的顾府,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唯独顾幽梦,此刻想赶紧把这第一公子送走,吹着风,盯着光秃秃的梅树枝头,这是哪来的癖好?
夜,寂静无声。
连府书房,男子怔怔看着案桌上的那副红梅图出神,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身无彩蝶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字是娟秀小楷,但力道不足,明显出自女子之手,作出这般诗的人儿,该是有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
是她的女儿吗?
记忆倒回在十年前……
母亲临死之时一直睁着空洞洞的双眼,直直望向门口,为了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她拖着油尽灯枯的身子硬生生撑了三日,直至最后希望破灭,父亲最终也没能赶回来相见。
对于父亲,连城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和母亲成亲只不过是国家之间的联姻,可是母亲却是真的深爱着他。
爱着,死了都还是爱着;不爱,无论怎样都还是不爱。
当时连城年仅六岁,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不带一点希望的离开,那双空洞的眼眸直到如今一直在连城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恨,他怨,他想他不要像连府这样的家,所以那晚,他避开所有的下人,独自一人跑了出去,去了母亲常去的月老庙,。
从小锦衣玉食的他第一次病倒在地,没有下人,没有被褥,甚至没有热水,在他昏迷不醒间好似看到了母亲在为他擦汗,喂他喝水,他想,如果这是梦,他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可是天亮了,梦最终还是醒了,不过,他的身上盖了一床被子,他掀开被子急忙跑了出去。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月老庙的后院静得能听到朵朵红梅冲破雪的覆盖争先绽放的声音,阵阵梅香沁人心脾,红梅树下站着一位红衣女子。
看着女子的背影,连城悠悠唤了一声“母亲——”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身披大红色披风,着淡粉色衣裙,长发盘起,白皙的皮肤在雪光的映射下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芒,眼眸温柔如流水,弯成半月形的弧度,双唇溢满笑意,巧笑言兮:“你醒了”
连城呆呆的点了点头,这才发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似有身孕。
她好像酷爱红梅,听她说:“听闻月老庙的红梅一绝,特来此一赏”
她还说:“小公子这般年纪就如此俊美,长大一定绝世无双,不如给我女儿做夫君”
最终连城还是被连府的下人找到了,临走前,他听见她的丫环唤她二夫人。
多年后,他才知道她的身份——顾二夫人。
如今,听闻她的女儿回来了,所以他忍不住,专门以求字之名去了顾府,没想到,真遇到了一颗蒙尘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