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送回上海以后,我的时间渐渐多起来。随着草莓销售旺季的渐渐过去,我们原先关于评选“五好家庭”、“书香家庭”的事情被提上议事日程。
这项工作先由家庭申报,然后村委会安排明察暗访,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决定获奖名次。我们共设置了三个奖次,其中“书香家庭”有一个硬件就是“家里的存书量”,这是硬指标;然后就是孩子的读书情况、学业完成情况,这个简单易行。所以,我们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最后评选出10个家庭,分别是一等奖3名,二等奖4名,三等奖3名。
而“五好家庭”就没有真正的衡量标准了。
由我起草拟定的标准是——孝敬父母、关爱孩子、夫妻恩爱、邻里和睦、勤劳致富。没想到,这个标准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于是,我们把全村的住户一一排查了一遍,然后用“淘汰法”一一舍去,只要违反其中一条的就一票否决,最后剩下了15户。
这15户的情况,大体都差不多,不分伯仲。怎么办呢?讨论会上,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拿不出好的主意来。
最后,因为我是“外来妹”,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就由我来决定取舍。
我便提出了一条合理的方案来:根据各家老人的衣食住行来确定去留。最好是突击检查,让他们来不及作假。
于是,由我和杨姐、杨可(村里也成立了科技站,杨可入了党之后已经被吸收加入到村委会)成立三人小组,对这15家的老人居所进行走访,专门检查他们的被子新旧厚薄、衣物是否干净,锅碗瓢勺是否配备齐全,家庭环境是否舒适自如。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对他们进行现场采访,由他们来评价自己的儿子媳妇是否孝敬体贴。
如此几天下来,第一批“五好家庭”和“书香家庭”名单出炉。
根据我们的“草莓基金会”提供的奖金,凡一等奖将获得500元的奖金,二等奖300元,三等奖100元。
村里举行了隆重的颁奖大会,镇里派代表参加。表姐作为镇领导,和杨墨一起接受了邀请,早早就来到了桃林村。
我没想到,刘玉洁和江秀作为村官代表,也和各村的村长一起应邀前来与会。
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她们了,便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三姐妹拥抱着转起了圈子。
不知是我们转急了,还是她身体不适,转了几圈之后,刘玉洁忽然晕倒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杨姐特意给她倒了糖水,担心她有低血糖。
刘玉洁喝了糖水缓和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大碍,就兴致勃勃地和大家一起开会。
其间,我担忧地看了她几次,发现她认真而又专注,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但好像也缓和了过来,我才放下心来。
会后,她和表姐商量着,也要策划一次类似的活动。她们聊得十分投机。
我邀请她们去我的草莓地摘草莓,她们欣喜地告诉我,她们所在的村子,今年秋天也要开始种植草莓了!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如此说来,我们安溪的草莓种植基地越来越大了。
她们两个在大棚里吃了一阵子草莓,直说那种叫“蜂箱”的草莓味道最美。我就摘了满满一篮子送给她们。
她们终于在草莓屋里发现了我与杨墨分居的事情。再三审问之下,我就从实招供了。
自从我婆婆对她们表示不太欢迎之后,她们就很少再来找我,只是偶尔通个电话聊聊天而已。
而我,前前后后忙着外婆的事情、女儿的事情、草莓的事情,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她们。于是,我接受了她们的“围攻”和“声讨”。
“你玩闪婚,是不是也要玩闪离啊?你觉得好玩是不是?”
“你把女儿拐走了,你以为杨墨就不想孩子了?人家还是合法的父亲呢,你这是非法隔离人家父女!”
“你闹什么闹啊,杨墨的脾气特好,还不是你的福气?”
“其实你婆婆不太友善,我们早看出来了,不然你哪里有安宁的日子,我们还不每天都来蹭饭吃?”
这俩活宝,一张张凌厉的小嘴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们还不放过我。
“等我把这季草莓卖完,我就回上海了!”我告诉她们我的打算,“我在桃林村要办的事情,基本都已办完了。”
“什么,你要辞职了?”江秀吃惊地问我。
“是啊,算算我们做村官也有两年了吧?顶多再有一年就到期了,到时候还不一样走?”
“哦,对啊,我的天啊,三年的村官生涯就要画上句号了?天哪,我们就要自谋生路了,悲哀啊悲哀!”江秀总喜欢夸大其词。
“时光过得真快,我们三姐妹的缘分也快到头了?”刘玉洁也轻轻地叹息起来。
我的话像一块石子,在她们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对未来的迷茫像一头小怪兽,咬住了我们三姐妹的心。
“其实,村官只是我们人生路上很短的一小段,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我轻轻安慰她们,“尤其是我,还收获了一段新的伤痕!”
江秀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她喃喃自语着:“原来做村官,还不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们都抬起头来,盯着远方的路。那条路直直地伸向远方,我们看不到尽头,就像我们不可知的未来。
永远有多远?我们不知道。在我眼里,永远就是无锡到上海的距离。在那里,有生我的人和我生的人,她们都爱我,我也爱她们。
只有我们,才是一体的。
那天晚上,表姐、刘玉洁和江秀一起留在我的草莓棚里吃晚饭。我在附近的餐馆里订了六个菜,他们按时送了过来,并没有对我的举止提出疑义,因为,杨墨家的酒店就在不远处啊!
饭后,表姐被司机接走了,我们三个倚在床上促膝谈心。
杨墨本来也是前来参加会议的,散了会他就不见了。
夜里10点多钟,我们几个还在神聊,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个点了,还会有谁呢?江秀狐疑地披衣下床,打开门一看,却是杨墨。杨墨显然又喝多了,他有点站立不稳,身子靠在了门框上。
“哦,是杨哥啊,快进来吧!”江秀有些意外地叫着。
“什么?杨墨?”刘玉洁也有些慌了神,赶紧把衣服整理好。
说实话,看见如此颓废的杨墨,我心里实在非常难受。但是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你说话,他听不到;听他说,你又听不清。
“我来陪你啊,晴儿,我怕你一个人住在野外会害怕,我知道你嫌弃我不长骨头,什么事都听老妈的,可是,我妈她又当爹又当娘不容易啊!”他含含混混地说着。
“让他睡在哪儿?”刘玉洁问我。
“床上吧。”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杨墨真的还像一个孩子!令我心疼令我忧!
我帮他除去鞋子,拉上被子,又用纸巾把他嘴唇上的呕吐痕迹轻轻擦去,看着他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我有些出神了。
猛一回头,看见刘玉洁和江秀还在旁边站着呢!
我赶紧去找钥匙。
“你们两个去老房子暂住一宿吧!走,我送你们。”我们三个姐妹都不是安溪人,却在深夜里行走在安溪的大地上。
把她们俩安顿好以后,我一个人又悄悄地折回来,我不放心杨墨。一个醉酒的男人,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杨墨躺在床上,我在地上铺开了沙发垫,和衣躺在上面。自打我提起离婚之后,杨墨就这样陪伴我好久了。现在,轮到我躺在地上了。
月光淡淡地洒进小屋的窗口,我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审问自己的心结到底在哪里,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迷迷糊糊之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女儿被魔鬼带走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呼喊:“爸爸,救救我!奶奶,救救我!妈妈,拉住我的手!”
杨墨刚想跑上前去,却被婆婆拉住了!
我想奔跑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能动。我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魔鬼投进深渊!
“啊,啊!”我忽然哭出了声,这才一翻身醒了。
杨墨还在熟睡,偶尔皱皱眉头,多么像襁褓中的女儿。我这才知道,我不原谅他的唯一理由:在婆婆的阴谋里,杨墨没有反抗,害得我们差点失去自己的女儿!
如果不离婚,我这一生,要和两个孩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