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天照例是在小学校里监管工程,这里给人的感觉热火朝天,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仿佛是一场战斗,已经到了胜利的反攻阶段,让人兴奋不已。
我和杨姐一直在给建筑工人送水。一次性纸杯一字儿摆开,谁渴了就走过来抄起水杯一饮而尽。张有顺今天没有过来喝茶,但眼睛却不停地往这边瞟。
我没有想到的是,张有顺居然委托杨姐说媒来了。
“他是我的邻居,一定要我把话捎到,怎么回绝他,你动动脑子吧!这些土财主,你一方面要干脆直接,另一方面还要照顾到他们的自尊心。”杨姐说。
我正不知怎么措辞呢,老妈忽然走了过来,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突然“查岗”来了。
挖掘机在轰鸣,这里不大适合聊天。杨姐便让我和老妈回到村委会办公室去。老妈却想在村子里走走。
我正陪着老妈在桃林村的前街后街随便走走,就看见杨墨的小红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村子。
怎么办?带我妈回避?显然找不到理由。我还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杨墨却不管不顾地在我们身边停了车。
“晴儿,我刚要去找你,却在这里遇见你了。阿姨,你过来走走?”杨墨热情地和老妈打招呼。
棍棒不打笑脸人,我妈只好作答:“是啊,在家里待着没事,我就过来看看小晴的工作环境。”
“阿姨,我家就在前面,中午到我们家吃饭好吗?”杨墨殷勤地说。
“那不了,我看看就回去了,你去忙吧,我们随便走走。”我妈在下逐客令。
“那我送你吧?”
“不用,步行走走对身体有好处。”老妈拒绝了。
杨墨只好遗憾地看了我一眼,上车走了。
“看来,你们还有来往啊?!”老妈白了我一眼,很不满地说。
“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妈。再说,杨墨这个人其实挺好的,他待人很诚恳、热心的……”
“这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在这儿待一辈子!如果你们继续来往,那你的工作就不要做了,跟我回上海去!我这么好的一个闺女,重点大学毕业,还愁嫁不到一个好人家!”老妈的话语忽然有些强硬。
“妈,杨墨也是上海财经大学毕业的!”
“我知道啊,可是,除非他跟你去上海,不然你们之间没有可能。丫头,我这一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就希望你能够幸福!我怎么能把你放在农村过一辈子呢?我会寝食难安的!”
老妈要是动了感情,那可不得了,尤其是以爱的名义教训我,我招架不住,只好闭上嘴巴。
杨墨怎么可能和我回上海呢?他是他们家唯一的男性,唯一的顶梁柱,想想他的母亲、奶奶、外婆……成绩优异的杨墨放弃考研,放弃在上海找工作,回到家乡照顾亲人,而且他好像很喜欢做公务员,怎么可能让他放弃这一切?
我忽然有些难过。或许这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一边是爱我如命的母亲,一边是热情单纯的杨墨!想想他遗憾的一瞥,或许命运是很难两全的,我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外婆的病,在大家的精心照顾下,奇迹般地稳定了一段时间。看来,呼吸了新鲜空气,对身体就是有好处。
这段时间,我妈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不知道是因为对我和杨墨不放心,还是她自己的乡土情结,只要有空闲,她总是徒步走到我上班的桃林村来,随便看看、走走。她也不全是一门心思监督我,我看得出来,她对那个乡村老年大学很感兴趣。
我们的这个项目进展顺利。几个月之后,主体工程就起来了。这件事我表姐功不可没,在她的大力扶持下,我们争取到了一笔无息贷款,卖树的资金也及时到了位,我们原本打算盖上十余间平房,现在一口气建起了一座三层的小楼。
随着工程的进展,我们有了更为明确的规划——三楼的几个大房间,被用作乡村活动室,一间羽毛球馆,一间乒乓球馆,一间作为图书馆,另外一间是阅览室;伐下的大树事先预留了一些,本村的木匠师傅带着他的徒弟日夜不停地赶做一批家具,各种书橱、衣橱、杂物橱,桌椅条凳,还有十余张床。
二楼呢,干脆开设了“留守儿童之家”,有几间专门用来给孩子们写作业、读书游戏。家庭实在困难的孩子,可以在此居住,可以留宿留饭;还有一间青少年读书室,专门给他们提供阅读的书籍;我们预计再配备几台电脑。
一楼左侧,就是老年大学的活动室,有太极室、绘画室、音乐室、舞蹈室、健身房;右侧的几间是孤寡老人的卧室、厨房、洗澡间、卫生间、餐厅等等。
两侧的小厢房,是护工和安保人员生活的地方,另外设有茶水室、档案室、保安室。
院子里则是篮球场,角落里打算种些花花草草,栽上一些赏心悦目的树木,再摆上石桌、石凳、石头椅子,供人们聊天休息。
清泉村和双溪村已经多次前来取经,大体思路和我们一样。
现在,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购置篮球架、乒乓用具、太极剑、羽毛球等各类健身器材,最重要的是图书!
我们的计划是:新华书店购买一部分,镇里学校捐助一部分,网上认购一部分。
镇里给我们派了辆车,还派了工作组帮助我们,没想到,杨墨也是其中一员。
当他笑嘻嘻地出现在我眼前,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样?这下我们要并肩战斗一阵子了!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了!”他小声在我耳边说。
“是镇里委派你的,还是你自己要求的?”我看他笑得诡秘。
“你想啊,是你表姐负责这个项目,我要申请还不易如反掌?嘿嘿。再说了,这是个有意义的活动,为家乡作点贡献的同时,我也想长长见识!”他又笑了,露出一排白亮亮的牙齿。
原来如此,这孩子!
楼房的装修和我们的行动,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那边加班加点干活,我们这边网络、现实同时行动!文体用品倒是好买,跑一趟无锡市就齐活了。
最难的是图书的配置,我们需要的图书,既有少儿版的文学名著,又有孩子学习用的工具书;既有提高生活质量的哲理类书籍,还需要农林牧副渔类的技术类图书;既要有女性婚恋指导、育子指南等生活类图书,还要有医药健康类的报刊杂志……
表姐打电话过来,说是草莓种植的书要多买一些,我们这里下一步要大力发展草莓种植,还有养鸡、养猪、养羊、养鸭子一类的图书,多多益善!
我们整整跑了一个月,从无锡到南京,甚至周边的省市,能去的都去了,网罗了大批价格便宜、科学实用、质量可靠的书刊。总算工夫不负有心人,这个苦差事就要大功告成了!
那天,我们在返回的路上忽然下起了暴雨。关上车窗,里面有些闷。车上的几个人都在打盹。只有杨墨不肯睡,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为了让师傅放松心情,不停地和师傅讲笑话。后来他干脆申请要替师傅开一会儿。
师傅却不肯。他怕这样的客货两用车杨墨开不熟练,反而误了事。
真是越着急越出乱子,车子刚刚开到一个路口,忽然熄火了。前后几里都没有修车点,这么大的雨,怎么办呢?坐在车里干等了一阵子,雨好像小了点,师傅提议大家下去推车。
没办法,我和刘玉洁、江秀都下了车。我和杨墨在左,她们几个在右,大家哼哧哼哧地推起车来。
我们蚂蚁啃骨头一般艰难地推了十余米,车子忽然发动起来。大家兴奋异常地拂去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晴儿小心!”忽然杨墨在我身边大叫一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被杨墨猛地推了一把,冲到了公路边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路边的沟里。还没等我爬起来,只听得刘玉洁和江秀一声大叫:
“哎呀!杨墨!”
我大吃一惊!赶紧抓住杂草向上爬,等我爬到路上,就看见杨墨已经倒在了公路边上。鲜血被雨水冲洗,迅速在地上蔓延开来。
“杨墨,你怎么了?”我大声疾呼。
“赶紧拨打110和120,我们被一辆农用车给撞了!”司机师傅大声说道。
“记住车牌号没有?”
“好像是苏BW5036!”
也不知道大家都在说些什么,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杨墨,整个人软在了那儿。由于害怕和担心,眼泪混合着雨水,一起淹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