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下来,牛牛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我给你表姐等门。”姐夫站起来,去安排牛牛睡觉。
我不肯去睡,心不在焉地按着遥控器。我真有些想念表姐了,今晚无论如何也要等她回来。姐夫把牛牛放下,又回来了。他拿起果盘里的苹果,随着旋刀轻轻转动,一条完整细长的果皮准确无误地落进盘里。
“削水果的功夫不错啊!”我由衷赞道。
“无他,唯手熟尔。我经常给你表姐削苹果。”他用《卖油翁》的语气回答我,我笑了。
他把苹果递给我。我咬了一口,还挺甜脆爽口的。
“我表姐忙的时候,牛牛就你一个人带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还有我妈在这里帮忙,不然真是忙不过来。不过,我下了班之后,牛牛基本上就归我了。呵呵。”姐夫苦笑了一声。
“那么,阿姨呢?”我奇怪没有看到牛牛的奶奶。
“我妈回家了,明天我上班时她再回来,我爸那边也要缝缝洗洗的。”姐夫说。
“表姐忙什么啊?”
“她啊?只要有检查的项目,都是她准备材料;还要主抓一个草莓工程,刚刚开始的草莓种植基地还在萌芽状态。蹲点的时候,每天都是半夜才回来。”姐夫打了个哈欠。
“那你真是辛苦了!”我这句话不是违心的。
“辛苦是自然了,可是我心疼你表姐啊,一个女人家,天天在外面跑,总觉得过得太忙碌了,哪还有点女人的味道?”姐夫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人总要忙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表姐是个有梦想的人。”我说。
“是啊,可是女人在外面奋斗,男人窝在家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敲打我,我心里也明白。时间久了,就觉得自己窝囊,像个老母鸡,只能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上现刨现吃。”姐夫的苦水,看来多着呢。
“我觉得两个人各有分工,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家里,都是在为这个家作贡献。只是分工不同罢了!”我安慰他。
“道理我也明白,但是,每当别人挤眉弄眼地说什么官场的女人复杂得很,我的心里就咯噔咯噔的,不是个滋味。”他低下头去,继续削苹果。
“我表姐是个好女人,你对她完全可以放心。”
“这个我知道,她是个识大体的人,对我妈也孝顺。其实她也是关心我和牛牛的,不过太忙了,就有些照顾不到。”他表示理解。
“男女分工根据家庭需要来呗,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特殊情况。”我继续安慰他。
“是啊,我只能表示理解了,然后,尽力而为地关心她吧。不过,我能够关心她的时间可不多,机会太少,呵呵。”他示意我再吃苹果,我摆了摆手。
“这个家多亏你了,我替表姐谢谢你。”
“哪的啊,没事的,只是,我有危机感。晴儿,你信吗?我是个有危机感的男人。”
危机感?我吓了一跳。
男人也有危机感?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都说现代社会的女子有危机感,中年以后,男子如果事业有成,很容易被年轻女子诱惑,也很容易就诱惑到年轻女子。
至于男人的危机感,我真的表示不理解。
“真的晴儿,这话我还没有和你表姐说,我说不出口。以前刚结婚的时候,你表姐是个很顾家的女人,每天开开心心地买菜洗衣做饭,没事的时候我们还经常外出旅游啥的,至少周边的地方都去过了。可是自从她升了官,我们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她总有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汇报材料,应酬不完的酒席宴会,研究不完的开发项目……”
姐夫停顿了一下,闷着头啃苹果。
“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忙总该是一阵子吧,会过去的。”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恐怕言多必失,雪上加霜。
“开始我也这样想,就等啊等。后来你表姐生孩子了,我想以后总该换换工作性质了吧?谁知产假之后还是这个样子,人家还升官了。牛牛一天到晚连妈妈的人影都见不到,想想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前几天开始冒话芽子,第一个喊出来的是‘爸爸’,‘妈妈’这个词到现在还不会喊呢!”他再次叹息。
我有些心酸,男人和女人之间,真的就隔着一道鸿沟吗?男人主外女人主内,就是恒古不变的真理吗?
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闭了嘴默默喝茶。
8点半,表姐回来了,是镇里的司机送回来的。
一进门她就连声向我道歉;“对不起啊晴儿,今天事情太多,应酬起来实在不好意思走开!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自家妹子嘛。”姐夫看见表姐,顿时开朗了不少。
“等下我洗刷洗刷,我们钻进被窝里好好聊聊。”表姐冲我笑了笑。
“我去看儿子,他睡了?”她问姐夫。
“早睡了。等等,你又喝酒了?”姐夫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头。
“实在推不掉,我就喝一杯,就一杯。”表姐小声解释。
“唉,别忘记你的胃炎还没有好利索,怎么可以喝酒呢?一小杯也不行啊,不长记性!”姐夫的语气有些加重了。
“这不是没事吗?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就一点而已。”表姐的声音低下去了。
“江湖险恶啊,我是真不愿意你趟什么江湖浑水。”表姐夫去洗漱了。
“晴儿,洗刷完我们去睡觉。”表姐拍拍我,我也闻到了一股酒气。
“姐,我还是单独睡吧,坐了一天的车,累。明天我们再聊。”我是实在不忍心和姐夫抢夺表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毕竟是那样少。“你们说说话,多交流交流。”我冲着姐夫努努嘴。
“他说什么了?”表姐悄声问我。
“没,是我想一个人睡,今天骨头像散架了。”我赶紧摇摇头,走进我的房间去休息。但我的心却又悬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为他们两个担起心来。
我又想起姐夫的话,危机感,男人的危机感。
开始的两天,表姐请假带我去无锡玩了玩,游览了鼋头渚、太湖三山仙岛、三国城、水浒城、蠡园、太湖风光等。风光秀美,我的心也逐渐融入到这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中来。
姐夫也陪着去了,不过我看得出来,照顾牛牛的任务主要落在了姐夫身上。按照姐夫的意思,他照顾儿子,表姐照顾我。
牛牛生日的那天,非常热闹。因为是一周岁,按照传统要“抓生”。表姐的婆婆在地上铺了一块大红布,上面摆满了东西:玩具手枪、电动汽车、飞机模型、书本、钢笔、钱包、衣服、点心等等,然后抱了牛牛过来,看他第一次伸手要的是什么。
大家都屏住呼吸,盯着牛牛稚嫩的小手。牛牛朝红布上看了看,有点犹疑,不知道该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在上面。但他终于把手伸向了汽车,一把就抓住了车轮子,提了起来,左看右看。然后再次伸手抓住了枪。
人群忽然哄笑起来,大家大笑着说:“这孩子将来有车有枪,肯定是当警察了。”
牛牛的奶奶乐得眉开眼笑:“俺家几辈子都是农民,就他爸爸算是考出来了,还只是个中学教师,这孩子肯定比他爸有出息。”
“牛牛妈也厉害啊,有几个人能当上镇长的,更何况是女人?”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牛牛奶奶笑着说:“就是啊,俺儿媳妇是个不简单的人。”
“女人能做到这步,靠的是本事,厉害。”
姐夫笑得有些勉强,但还是努力笑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一定的!”
牛牛今天是主角,大家争来抢去,都要抱抱这个小寿星。
今天的宴席,是在饭店摆的。表姐的单位来了好些人,部长主任一大群,都是来捧场的。姐夫的一群朋友也来了,大都是教师。
他们两口子忙着招呼客人,牛牛归他奶奶,我闲着没事,坐在那里吃瓜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姐夫的同事有人嚷嚷起来:“于文龙,你不是要考公务员吗?怎么不去问问咱们嫂子啊?”
那个叫作于文龙的小伙子,朝表姐那桌看了看,表姐还在给她的客人敬酒,也被逼着喝了几杯。姐夫的脸色暗淡下来。
姐夫没话找话:“男孩子嘛,考出去闯荡一下也好。”
不知谁接了一句:“女孩子也一样考的。”
姐夫的声音低了下来:“一样一样。”
随后就岔开了话题,转到牛牛身上。大家都说牛牛长得英气逼人,这小帅哥和爸爸长得最像,不像妈妈。
姐夫骄傲地说:“谁带随谁,也不枉我每天喂他带他。”
有人笑问:“那么你是企鹅爸爸?”
姐夫回道:“没办法,家里有个女强人嘛,我就只有站在她的树荫下啊!”
我看见姐夫笑是笑了,就是有点勉强。